中国足球年龄黑洞系列报道（1）：改年龄很容易吗

三对父亲母亲

一位教练拿着地方队小球员的全部资料去足协注册。

“对不起，经过审查，这位叫李婧(化名)的学生我们不能注册。因为他已经在另外一个地方注册过了。”

教练于是打道回府，将情况汇报给“上级”。

“上级”找到这位小球员。“你怎么搞的？一只脚踩几只船？当了火车头的队员，还想当我们的球员？”

小球员一脸无所谓。“没关系，我还有三本材料呐。”

拿过这三本材料，“上级”这下惊得无话可说。这位小球员有三个出生年月，三个不同的姓名。更绝的是，他还有三对父亲母亲。

评论：更改年龄很容易吗？

我听到的关于户籍制度的一个可笑的事情是与婚姻有关的，而不是与足球。

两个人结了婚，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便忘记去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修改自己的婚姻状况。后来过得不好，准备把婚离了，需要去派出所开一个证明。这下就麻烦了，派出所的人说，你们两个都没结过婚，离的哪门子婚呀？

总之，派出所不允许把户口簿上的婚姻状况从“未婚”直接变更为“离异”，要想开出一纸证明，需要先把户口簿上各自的婚姻状况变更为“已婚”，后面的程序才能继续。

我的意思是说，要想知道一个人确切的个人状况，户口簿并不是最值得信任的材料。户口簿上连婚姻大事都交代不清楚，更不要说年龄了。

至于修改户口簿上的年龄是不是很容易，我想应该是肯定的。你只需认识一个片儿警，把你的苦衷告诉他。

比如，孩子是9月1日生的，只需提前到8月31日就能赶上这拨儿上学，否则就要耽误一年；再比如，这孩子踢球踢的好，只要能把生日改小3岁，这孩子就出息了，就能为咱们区或者咱们市或者咱们省争光。

谁不愿意自己辖区内的孩子踢球踢得有出息呢？在不违反大原则的前提下，我想一个基层的警察是愿意帮这个忙的。

户口簿改了，等到了该办身份证的时候，那上面的年龄就跟着改了，然后护照上的也就跟着改了。如果你踢球踢出了名堂，这个不真实的年龄会跟着你一辈子。如果你踢得不怎么样，还可以改回来。

很简单吗？就是这么简单。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过程不涉及腐败，只关乎人情，甚至不需要保密。

然后呢？然后就出了户籍制度的范畴，成为足球界的事情了。假的东西在那里了，你查还是不查？如果不计调查成本的话，任何一个假年龄都查得出来。

户口簿、身份证和护照可以假，但是出生时的医学证明假不了，母亲分娩的手术记录假不了，亲朋好友的记忆假不了。

好了好了，我还是出了足球的范畴，来到了刑侦的范畴。

其实，修改年龄就是这么一个并不复杂的事情，想修改就能修改，想查就查得出来。

与许多事情一样，年龄这个事情靠的是自觉。如果当事人对一个生命的降临日不能心存敬意，那国际足联和中国足协的章程还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黑盒子)

评论：中学生叔叔

看到阎世铎提出“四大毒瘤”这一说法和处罚杨林林的时候，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这件事和足球无关，从某种程度上说，足球还应该为它的相对纯洁而感到庆幸。

我上的中学是一所排球传统校，排球这项在学生中并没有多少人气的运动在我们学校非常有市场，除了高中组和初中组两支校队之外，每个年级还有一支年级队。初三那年，学校初中组代表市里打省里的联赛，和几支地区队分在一个小组。当时大家觉得同组的那几支队来自边远地区，不但有没有正规训练值得怀疑，可能连在木地板上打球也是第一次。我们队的一个主力当时特别轻松地对我说，“打这种队，让你上也能赢。”

后来的结果证明这种推断是典型的没有见过市面，我们校队小组三场全输，第一个被淘汰出局。其实这种失败从第一场比赛双方上场时就已经注定了，我吃惊地发现对方的主攻是刚才在体育馆里问路的那个“叔叔”。对一群16岁的少年来说，场地对面站着的不是对手，而是6个留有粗犷胡子的“叔叔”。比赛场面可想而知，在这群打标准网都不费劲的“叔叔”眼中，低矮的学生网简直可以视作没有，那不是比赛，而是一场直上直下的屠杀。第一场比赛之后，我们的教练就不想再打了，但出于纪律考虑，只能谁爱打谁打，坚持完了三场小组赛。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改年龄的现象。当时我非常奇怪的是，为什么要让这么老的一群人来打初中生的比赛？这个问题后来还困扰了我很长时间，这种比赛没有奖金，没有观众，更没有电视转播。惟一的好处是，如果打进前三名，中考的时候会有15分的加分。可是，这群“叔叔”显然不需要中考。

直到工作之后我才想明白，这其实是一种习惯，既然其他人都这样，那我为什么不这样呢？同时我还明白了另外一个道理，对于所有的教练或者老师来说，有没有成绩是考核他的惟一标准，而要想最短的时间内出成绩，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以大打小。在体育训练的最底层，几乎所有的教练都会一件事，暗示学生的家长去改年龄。

每个人都可以算这笔帐，一个阿拉伯数字的改变，就可以创造许多机会。在最理想的状态下，孩子可以成名，家庭可以富裕，教练可以拥有一笔稳定的经费和一支稳定的队伍，学校或者体校可以拥有一张光荣榜。改年龄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个机会，得到这个暗示的，通常都是非常有潜质的孩子。

改年龄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在足球圈，有不少人凭空消失了一至两年甚至更多，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大家都习以为常。都说生命是最可贵的，但有时候，成绩比生命可贵。这可以算是一种环境决定论，虽然我们都知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是有很多人，特别是投资者相信，第二天早上当他推开窗户的时候，会看到一座全新的城市。正是有了这样的环境，我们才经常可以看到虚假的未来。

还是说当年那次排球比赛，后来代表省里去打全国比赛的是我们学校，那时候这种比赛没有骨龄测试这一说，只是省里的前三名球队都是属于可以目测淘汰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谁也不愿意出去被人说，这个城市的中学生可真够老的！(荣子风)

评论：年龄就是XX

一个人变更自己的年龄，经历过不同的时期。抗战时期，三年国内战争以及建国后(含抗美援朝)的一段时期，爱国热血少年纷纷瞒报自己的年龄，要求扛枪上战场，要求手握镰刀锤子上农场或工厂。“小鬼，今年多大了？”“虚岁十八了！”这是那时典型的台词。其实，“小鬼”也就十四五岁。

这是往大里改，是为了争取早一天为人民服务。

现在是往小里改，不知道谁为谁服务。干部到了退休年龄，事先把年龄改小了几岁，多留任几年。你说这干部是想多为人民服务几年也行，可大家都不信。因为，职位就是权利，权利就是利益。利益是多一年是一年，这也好理解。一些演艺界明星改年龄，越活越小，是延长青春期。因为这是个吃青春饭的行当。年龄在这个行当中是被当成隐私格外保护的。年龄是人气，人气带来利益，砸人家年龄就是砸人家饭碗。

运动员的年龄不是隐私，因为有所在户籍的登记为准。户口本、身份证说他十六岁就是十六岁。有人揭发说，不对，他孩子都两岁了。但他仍可以参加U—17的比赛，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用婚姻法找他的麻烦。以他的生理和心理年龄，去打17岁以下的选手，除非遇上比他还大的生猛汉子或是真正的少年俊杰，一般情况下，他会所向披靡。

这样以大欺小的比赛会带来名利是不言而喻的。否则不会有人费事搭钱改年龄。如果利益再大一些，大到有人认为可以一搏的时候，改性别的事不见得一定不会发生。

其中有关道德的讨论已经很充分了。现在要做的不是谴责而是手段。最先要做的，就是刨挖去除以大充小的利益基础。这恰恰是最困难的。它牵涉得太广，根植得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