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篇萌芽的文章2007年的《你的微笑像朵花》

你的微笑像朵花

小如留着浓密的刘海,长长的头发顺肩而下,眼睛大而明亮,中学时代,她有个外号“贞子”。忘记了是谁先开始叫的,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很沮丧,偷偷掉过几滴泪。后来,也就习惯了。上了大学,她依然是这样的长发,没人叫她贞子,倒是有男生说她有几分古典气质。

小如在学校的论坛上看见一个很有意思的帖子,关于技能交换的。比如某女生英语好,愿意免费教人英语,但对方必须教自己计算机方面的知识。跟帖的人很多,小如也留下了自己的信息:有一定的钢琴基础,年少时考过钢琴十级,愿与精通ps技术的人交换技能,有兴趣者可发站内信件联系。

和睿睿说起这个帖子。睿睿说:“你傻呀,这年头谁愿意学钢琴?干嘛不教人语言?”她们的专业是对外汉语,睿睿和一个韩国留学生交换各自的母语,睿睿喜欢韩剧,想去韩国旅游,很简单也很实用的理由。但,小如想,除了专业,生活里总该有些别的什么。

大概,越也有这样的想法。在小如快认同睿睿的想法时,越给小如发来了站内信件。他说他是室内设计专业的,精通ps技术,且和同学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他想学钢琴。

约在学校新开的咖啡吧见面。睿睿非要跟着一起去,说是担心小如上当受骗,再者也想看看这年头到底是怎样的人一把年纪了还想学钢琴。

为了穿什么衣服赴约,睿睿伤透脑筋。小如依旧是披肩长发,粉红色T恤,外面罩件白色吊带棉布裙,穿着有些旧的白色低帮帆布鞋,和寻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她略微扑了些散粉,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睿睿说,艺术系美女如云,外汉的女生可不能太寒碜了,她此去任重而道远。睿睿参照《米娜》杂志,拗了半天造型,最终穿得繁复而缭乱,条纹打底裤,牛仔短裙,白色吊带,咖啡色长罩衫,高跟鞋,还有一串黑色珠链。隔壁寝室物理系的女生说,睿睿这是去给外汉女生拆台的。

“小如,你紧张吗?”在路上,睿睿问。

“又不是去相亲,有什么好紧张的?”小如反问。

“那你对他有所期待么?”睿睿不死心,又问。

“只要他看上去正常一点就行了。”小如说。希望他干净,整洁,耳上没有打很多环,头发短而整齐,就像她冬天时在车站上见过的那个男生一样。那天下着细雨,小如在校门口等车回家时,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的男生背影,他在看站牌。背影很好看,小如等着他转身,44路车来了,一群人拥过去,他收起伞准备上车,看见他的正面,如背面一样好看。小如失魂落魄回到家,在MSN上碰见睿睿,和她说了这事,睿睿笑说:“原来你也有花痴的时候。”那惊鸿一瞥常常拿出来温习,可时间久了,还是渐渐模糊起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小如和睿睿站在咖啡吧门口,看见远远走来一个穿着黑色T恤背着画板的男生,精神,瘦削,灿烂。。。。。。好看!睿睿拼命晃小如的胳膊,比小如还紧张。

他径直朝小如走来,腾出右手说:“你是小如吧?很高兴见到你。”

“你认错人啦,她是陪我来的。”睿睿抽出右手,握紧他的手。

“难道我的直觉出错了?”他看看小如,希望从她的眼睛里得到答案。

小如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边的头发,让他们尽量不随风飘起。

“哈,开个玩笑啦。”睿睿大笑,“你的直觉没错。”

因为有了这样的开头,初次见面便在愉快而风趣的氛围中进行。

小如没有对妈妈说起教人钢琴的事,她找了个借口,因为帮老师做些论文上的资料收集,所以周六就不回家了。妈妈当真了,每个月的零花钱便多给了200.

五岁那年,因为爸爸的坚持,小如去少年宫学钢琴,风里来,雨里去,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上去学钢琴是小如对童年最深刻的记忆。妈妈最初不赞成,说花费太贵,况且家里也不是音乐世家,不指望出什么钢琴家。渐渐的,因为听到老师不断的夸赞,再加上小如时不时在亲戚面前露两手,妈妈终于愿意相信,小如是可以在钢琴上有所发展的,于是不算宽敞的客厅里多了一架钢琴,妈妈和爸爸几年都没有添置新衣服。

如果不是后来的变故,小如现在会否是音乐学院钢琴系的高材生呢?

越第一节课也问过小如:“为什么你钢琴弹得那么好,却中途放弃?”

“人生有很多我们自身无法左右的变数。”

“不明白。能不能说个让我可以听懂的理由?”越耸耸肩,表示不解。

“呵呵,那就涉及到隐私啦。如果我不放弃,你今天就不会遇到像我这样好的老师了。”小如笑着说。

“这倒也是,找到你也算是我五月以来最走运的事。”

彼时是五月,夏天刚刚开了个头。

学琴的地方是在音乐系的琴房内,越问朋友借的,每周六两个小时,周三一个小时。越本打算请钢琴专业的学生教,但自觉资质太低,专业人士恐没有耐心,再者他一向对那些学音乐的女生没有太多好感,觉得她们虚荣,高傲,这才上网找到了小如。他说,他一定要学会弹《遇见》,弹《通话》。动力何在,越没说,小如也没问。

教琴之余,小如也在越的笔记本电脑上学ps。很早就想学了,可懒得看那些呆板的工具书,还是信赖并依赖手把手教的方式。睿睿曾自告奋勇教小如,但看着她热衷于各种搞笑ps,小如婉言谢绝了。

“等你学会了ps,你可以到我的摄影工作室来兼职,一定出高薪请你。”某一天,越剥了一颗悠哈奶糖塞进嘴里说。

“不愿意。”小如吸了一口酸奶。

“为什么?”越呈现出惯常的困惑表情。

“因为看那么多美女照片,我会越来越自卑的。”小如把剩下的酸奶喝光。

“你真是一个奇特的女孩子。小如,你为什么会自卑呢?你也是个漂亮女孩子啊。”越把嘴里的糖咬碎了快速吞进肚子,然后又剥了一颗放嘴里。

每次教学,小如都会带些零食到琴房,比如奶糖,比如酸奶,比如核桃仁,比如威化饼干。越说每次都吃小如的零食,怪不好意思的,晚饭便由他请了。他常会一时兴起,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说“小如,快跟上”,小如提着自己的裙子很不淑女地跟着狂奔,越气喘吁吁地停在学校附近的某个新开的小吃店门口,说这里推出了什么新品值得一尝。未必每次尝试都有惊喜,可小如还是愿意。

“小如,你说你们会不会日久生情?”某天和睿睿一起去浴室洗澡的时候,睿睿显露八卦本色,“青年男女,***处一室,难免会擦出点火花来。”

“睿睿,你是知道的,我~~” 小如面露惆怅。

“小如,你这人太钻牛角尖了。”睿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很不得用这热水帮你洗洗脑子。”

小如转过身,专心洗澡,不再说话。

在妈妈的服装店里拿了一条米色的公主袖连衣裙,一条有着樱桃团的黑色打底裤,塞进书包,然后打车回学校。裙子是给自己的,打底裤是给睿睿的,每次进货,妈妈都会特意拿些适合小如和睿睿的衣服,她的眼光确实地道,总能很好的衬托小如和睿睿不同的气质。

“要是哪天我成了明星,我一定聘任你妈妈当我的服装顾问。”睿睿用她特殊的带点夸张的方式称赞小如妈妈。

“我妈妈才懒得做那些事呢。”小如撇撇嘴,“况且,等到你当明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切~~1”睿睿嘴巴一都,赶紧试穿新裤子去了。

小如童年的记忆中,妈妈是标准的家庭主妇,每天照顾小如的起居和上学,做好饭菜等爸爸回来,空下来就打扫卫生,或者帮小如织些毛衣。日子似乎每天都在重复,简单而乏味,可妈妈乐此不疲。妈妈说,她文化程度不高,去社会上未必能找到称心的工作,还不如做个成功的家庭主妇呢,女儿和老公就是她的事业。倘若一直这样的生活,何尝不是一种心愿达成的幸福?

“你的理想是什么?”越问小如。

“也许教书吧,生活稳定些。”小如想了想说。设计未来,需要很多勇气和决心,她没有。

“对女孩子来说不错,况且你有耐心,一定是个好老师。不过我就不这样想了,我希望走遍世界各地,拍尽每片美丽风光,与大家分享。”越神采奕奕地说。

“挺好,有机会我也很想出去走走看看。”小如不无羡慕。

“以后你当了老师,每年寒暑假都可以来找我玩。你打我的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我说小如啊,我在雪山上呢,你来吧,于是你就买张机票飞过来了。或者,我说,我在威尼斯玩呢,你就自驾小船划过来了。要是我在撒哈拉沙漠,你记得多运些矿泉水过来。”越说着说着就手舞足蹈起来,“我要这么大,哦,不,再大一点的箱子装水。”

“呵呵,好啦,只要不是说小如啊,我在男厕所,给我送点卫生纸过来就行。”小如笑的快岔气了,玩笑便也放肆起来。

“小如,你活泼的时候和平常很不一样,更漂亮。”越一本正经看着小如说。

小如被看得直发毛,用手捋了一下头发,板下面孔,“把指法再练一下吧。”

看着越笨拙地触碰着琴键,小如常常发呆,学琴之初的画面一页页在脑海里翻过来翻过去。多少次哭着求爸爸说要放弃,实在太苦了,那么小的孩子还不懂欣赏音乐呢,多少次爸爸连哄带骗,说只要好好弹,就有巧克力吃,只要好好弹,长大一定有很多男孩子会喜欢她,小如这才坚持下来。有时想,爸爸那么坚持,是因为他曾怀着音乐的梦想么?那时,爸爸在银行里工作,每天和数字打交道。

“小如,我寝室有个男孩子问我要你的msn,我给还是不给呢?”越突然问。

“谁?”小如一惊,思绪拉了回来。

“就是上次在食堂门口碰到的那个,我和他打招呼,他还问我是不是新换了女朋友的那个瘦高个,他不是学美术的,他是电子工程系的。相貌你也见过了,品行么没话讲,一直被我们奉为寝室长,干脏活累活最多的就是他了。”

“他也要学钢琴么?可是我对电子方面没什么兴趣。”

“小如,你真是单纯的可爱,他问你要msn,是想追你呢。”

“噢,不,不,别给,给了我也会屏蔽掉他。”小如连连摆手。

“他有什么不好吗?”

“没。”

“你有男朋友了?”

“不是。”

“那是什么呢?小如,你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对,你就跟他说,我其实是个古怪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孩子,他准保就没兴趣了。”

“小如~~不过也好,我也不想你把msn给他~~”

妈妈去广州进货了,小如帮着看店,打电话给越说周六的课暂停一次,越说那好,他正好要去帮两个女孩子拍个人写真。

清早,没什么生意,小如把模特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换上自己喜欢的白色T恤,外罩藏青色棉布吊带,淡色牛仔七分裤,藏青色帆布鞋,黑白两色珠子项链垂到胸口,又换了直长发假发,清淡的模特,如同镜中的小如。这么一折腾,小如的额头冒出些汗珠,妈妈回来后,肯定还会把时髦繁琐的衣服给模特穿上,但至少这两天,可以上橱窗风景变得合乎自己的心意。

没有人推门,小如便拿起小说看了起来,是学校图书馆借的不知名作家的作品,文字干净,故事倒也有趣,她看得有些入迷。

“嘿,小如,没想到是你。”

顺着丁丁当当的门帘声看去,是越,和两个化着淡妆,戴着美瞳的漂亮女生。

“原来这家店是你开的,那太好了。”越欣喜,“我带她们出来拍写真,车子经过这里,她们觉得橱窗里的衣服很好看,想进来问问能不能租借。”

“嗯,好。”小如点点头,没提租借费,没请示妈妈。

两个女孩子很兴奋,把小如刚费了好大力气套在模特身上的衣服又扒了下来。

“下午拍完了就还给你。”越走前说。

傍晚,小如在电力歪躺在沙发上打瞌睡,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做起了梦,梦见爸爸,梦见小时候家里的钢琴,梦见少年宫,梦见冷面的妈妈,梦见自己被遗忘在游乐场,自己哇哇大哭。醒来,发现眼角湿了,再看,对面是越。

“小如,怎么了?”越的眼神充满关爱。

“做了噩梦。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小如抽了一张纸巾擦干眼角。

“进来一会儿了,看你睡的香,没敢打扰。一起去吃饭吧。”越说。

“好。”小如拿起包,锁好门,和越一起上街。

夜风没了燥热,凉丝丝的,很舒服,和越一起走在安静的路上,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突然,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横冲直撞,无所顾忌的姿态,越的手瞬间拽住小如,把她拉到一边,然后,胳膊落下,顺势牵起了小如柔软的手。小如的手受到了惊吓,从他宽大的手掌中逃离。

下午的那场梦,似乎,不尽然是梦。爸爸走的太突然了,晚饭后一个人去小区散步,就再也没有回家。邻居来敲门,说爸爸脑溢血,倒在花园里。妈妈去叫救护车,小如赶到爸爸身边,可爸爸什么都没留下,就闭上了眼睛。那一年,小如14岁,初二上半学期。之后的这些年,小如常会做梦,梦见自己被遗失,或者找不到回家的路。

到了东北料理店,随便点了两个菜,几两水饺,平平静静吃着,谁都不提刚才的事。

“小如,我们有个女同学毕业了,想把自己的自行车卖掉,你有兴趣么?你每天从宿舍跑到教学区都要花很多时间,那车子还很新,我见过。”越说。

“不要了,把自行车买回来,最终的结局就是被偷,我怕到时会难过。”小如说。

“呵呵,你这想法很独特,你不买手机也是这个原因吗?”

“嗯。”

“不交男朋友也是因为这么?”

“和学习无关的问题,老师有权不予回答。”小如正色道。

吃完,小如说还要回店里看看,很近,不用送了,越点点头说好,他还要回去处理照片,回头再联系。

小如往回走,右手凑近鼻子,似乎还有越的气息,她喜欢香水混和着干净气息的味道。回头,看见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越的背影~~小如一直没对睿睿说起,那个在雨夜车站让她深深着迷的背影就是越。

睿睿说,暑假可能会去韩国,有她的韩国学生当导游,一定是一次性价比很高的旅行。睿睿问小如,愿不愿意同行。小如说不了,三个人的旅行太拥挤,更何况,她还要给妈妈看店。妈妈可能会和朋友去三亚旅行。

“小如,我前两天在图书馆遇见程然,他毕业了,回济南工作。他还问起你。”睿睿说。

“噢。”小如装作漫不经心,操作电脑的手却不小心摁了回车键,“我出去走走。”

戴上太阳帽出门,小如来到了河边的长椅上。和程然结束,就在这里。虽然已过去一年,但程然蹩眉,微笑,得意的样子还是清晰地印在记忆中。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在诗社认识,给小如写过很多诗,给小如打过很多次开水,给小如送过无数次夜宵,给小如复印过许多复习资料。也许是因为感动,也许是因为其他,小如觉得似乎可以接受这个男孩子了,他们约在这里见面。

小如的腿被蚊子咬了,她低下身抓了两下,头发勾住了程然的衬衫纽扣,小如慌乱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程然盯着她的脸“哎呀”了一声,虽然极力掩饰,但那声“哎呀”还是刺痛了小如。小如整理好头发,酝酿想要说的话,她说对不起,妈妈不同意她和外地的男孩子交往。没等程然反应过来,她就提着裙子跑开了,不想让程然看见她的眼泪。

这么快,程然毕业了,大概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嘿,在这里发什么呆呢?”有人拍了她一下,是越。

“没什么,莫名发呆。”小如挤出一点笑容。

“看看我上次拍的照片吧。”越从包里拿出一叠相片,“谢谢你友情提供服装。”

模特漂亮,取景漂亮,ps技术又好,看起来自然是爽心悦目。如果,生活也能ps,那该多好。

“小如,什么时候我也帮你拍一组照片吧,拍特别阳光,特别有活力的那种,我不喜欢刻意忧伤,我觉得你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像朵花。”越试图说服小如。

“是吗?”小如抿着嘴微笑,“含苞待放还是枯萎的花?干花还是鲜花?纸花还是绢花?”

“不是这种假笑,是要特别自然特别纯粹的笑,唉,什么时候我抓拍一张给你看。”

起身,和越并肩走回宿舍的路上,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程然。他也看见了小如,看见了越。

“听说你回济南工作,多保重。”小如先开口。

“嗯,谢谢。你也是。”程然很欣慰地笑,“你男朋友很帅。”

越的手自然地搭在小如的肩上:“我们走吧,电影快开始了。”

摆摆手说再见,再见是何年?

“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吗?是不是他甩了你?我给你长脸了吧?”越得意地问。

“是我没有接受他。”小如拿开越已然搁在她肩上的手。

“那是对的,他哪有我帅?”越越发得意。

“你刚才说什么电影?”小如走神了,没听清越的那句话。

“我骗他的,不过你想看电影也行,我电脑里下了好多电影,硬盘都快装不下了。”

“我电脑里也有。我上楼了,再见。”小如头也不回冲进女生宿舍楼。

天气热起来了,夏天一如既往的热情。

妈妈打电话过来问,那架钢琴,还要不要?她说话的口吻没有家长的威严,反倒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说,姨妈家要搬去澳洲了,房子卖了,留下一些家具需要处理。

爸爸离开后,妈妈很认真地和小如谈过一次,她说家里的经济条件大不如从前了,没有钱再让她去学钢琴,唱歌了,希望小如能帮助妈妈一起克服难关。14岁的小如含着泪点点头。家里的钢琴卖给姨妈,小表妹从此就是那架钢琴的小主人了。妈妈又把房子卖了,换了一套小小的二房一厅,厅里只容得下一张吃饭桌子。打那以后,小如再没提钢琴的事,没想到妈妈却还惦记着。

“小如,妈妈知道你当年很舍不得那架钢琴,妈妈也是没办法,如果你想要,妈妈再把它搬回来好么?”

“好。”

小如希望妈妈能开心。

“小如,女孩子弹钢琴会很有气质,男孩子会为你着迷,小如,你会获得幸福。”

“爸爸,他会嫌弃我吗?”

“不会,小如,在爸爸眼里,你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

~~

抚摸着久违的琴键,儿时和爸爸的对话再次出现。钢琴还是那架钢琴,但已经有了陌生的气味,还有小表妹刮坏的痕迹。

爸爸,他真的不会嫌弃我吗?

小如对着镜子,撩开右边的头发,太阳穴处一块钱硬币大小的深红色胎记赫然在眼前。最初是一个小红点,慢慢长大,它逐渐变成了一毛钱硬币、一块钱硬币。

毛晓薇的胎记在手腕上,她戴块手表就可以遮盖。

薛玲玲的胎记在脑后侧发根处,留了长发一点也看不出。

徐雅的胎记在脚踝处,夏天光脚穿凉鞋时才看得出来。

沈珏的胎记据说在肚皮上,除非大家一起洗澡,要不然大家都没机会见到。

~~

小如细心观察着周围的同学,她们的胎记只是小点缀,而她的太极却成了一块污渍。从小,她就留长发,刘海朝右斜梳,夹着发夹,遮盖得严严实实。在舞蹈队跳舞,老师说女孩子都要盘发,她逃了出来。

14岁那年,她上初二,有一次教育局领导要来学校视察,校长规定长发女生都把头发扎成马尾,小如还没来得及逃,就被班主任拉住。“哎呀!”她看见那枚“硬币”,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把小如的头发束了起来。全班同学都看见了,整个下午小如的耳朵里充斥着“哎呀”。

她哭着回家,对爸爸说要转学,爸爸摸着她的额头说好。可是,那天晚上,爸爸就离开了。

眼泪,落在了地板上,镜中得 女孩轻轻抽泣,然后,把头发放下,别上发卡。睿睿的妈妈是医院的医生,高考结束后,睿睿带着小如去医院,问可不可以激光去除。睿睿妈妈看了看,说太阳穴这个地方太敏感,不适合,而且这么大一块,得做好多次,也未必能有很好的效果。睿睿妈妈还说,这个一点也不影响生活,好多人都长在脸上呢。

从医院出来,小如一个人回家,她看见阳光下的自己,彼时是七月,骄阳似火,她的刘海显得那么厚重。

“小如,出来一下好吗?”越打电话给她,似乎喝了点酒,口齿不清。

到了约定的琴房,越还没来,小如坐下,打开琴盖,弹起陈奕迅的《不如不见》,最近疯狂喜欢的一首歌曲。

小学里,每次学校文艺演出,小如都会上台表演,爸爸只要有时间,一定到场观看。上音乐课前,老师没来,男同学总会围着小如让她弹几首曲子,大多是最近电视剧的主题曲,只要小如听过,她都能流畅地弹下来。那时,是小如最美好的时光。

“小如。”突然,越从身后抱住她。他喝了点酒,力气很大,小如挣脱不开。

“小如,我没醉,我很清醒。今天刚和师兄们喝酒道别,我本来以为毕业没什么,可看到他们那样,我突然很惶恐,小如,有些话等到那时说就太晚了。”越抱的更紧了,勒得小如喘不过气来。

“你先放开我。”

“不,不放。”越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小如,我不希望像那个人一样,见到你只能简单的寒暄两句。小如,我不会放手的。我要说,我要很认真的对你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你喝醉了,你先去休息吧。”

挣扎中,越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在凳子上,小如趁机挣脱,逃出了琴房。

一路小跑,跑到河边,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才不喜欢她呢,她那块胎记也太大了。”7年前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14岁,初二,班上传着胡宇翔和小如的绯闻,传的铺天盖地。胡宇翔的妈妈和小如的妈妈认识,每次开家长会,两个妈妈都会交头接耳,聊得颇为投机。胡宇翔也特别照顾小如,替她做值日,帮她留好自行车位,晚上放学晚了,胡宇翔还多骑一段路陪她回家。班上都说,胡宇翔喜欢小如,他们是天生一对之类,就连班主任也会开他们玩笑。

某天放学后值日,小如去厕所打水回来,没进教室,听见胡宇翔和费均一边排桌椅,一边聊天。费均问:“胡宇翔,你就那么喜欢小如啊?”

“我才不喜欢她呢,她那块胎记也太大了。我照顾她,是因为奉了我妈妈的命。”胡宇翔不屑的腔调。

胡宇翔没过几天就跟着父母去香港念书了。小如没去送他,也没拆开胡宇翔送的礼物,不拘言笑了好长一段日子,班上同学都以为是胡宇翔离开的缘故。

小如,一字一句,把胡宇翔,把程然的故事写在了Email里,发给越。

“妈妈,我和你一起去三亚玩,好吗?”吃饭的时候,小如对妈妈说,“暑假过一个少一个了,我要好好利用起来。”

“好啊,到时胡宇翔妈妈带着胡宇翔也会一起过来,你们好多年没见了吧?”妈妈说,“胡宇翔问你怎么一直不和他联系,他给你写过信。他还问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呢。小如,你们那时可要好了。”

吃过饭,小如走到房间,把书橱最下面一个抽屉打开,里面放了很多初中留下的作业本、毕业照、贺卡,还有没拆封的胡宇翔送的礼物。

掸掉灰尘,撕掉透明胶,拆开朴素的包装盒,是一个音乐盒,盒子里是一男一女在跳舞,胡宇翔用黑色的油性笔在盒子盖上写着: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