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眼看佛门】佛教为什么“重男轻女”？

1.初遇怪现象（时间：2006年秋末） “……哦，小墨说的是下天竺的二僧。”智空师父跟另外一位师父解释，那师父外地来的，不晓得我所说的法镜寺师父是哪里的。 “二僧？”我有点听不懂。 图一：虔诚礼佛的女居士。这些阿姨通常都比较支持《八敬法》。 “是啊――哦，你不晓得。”智空师父赧然而笑，“一般我们把比丘尼叫‘二僧’，比丘是‘大僧’……” “为什么啊！！！”我听着有点不舒服，比丘尼师父为什么要屈居第二？干嘛要排个座次？ “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了，反正，我们一般都是这么叫的……”智空师父挠挠头。“而且，她们有的见到我们还要顶礼的……” “啊？！为什么？！有这规定吗？” “……哦，规定是有的，不过我们――” “居然有这样的规定！真没道理！！”我气愤地打断智空师父。刚对佛经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轰然坍塌。 晚上打电话回家，照例又跟老妈汇报了一番近日的工作。 “我说……”汇报临近结束，老妈忽然有点犹豫，“……那个……你可别拍着拍着就出家了！” 真晕！老妈在想什么啊！“您老人家放一万个心吧！看我这野人样子像要出家的吗？而且――”我开始忿忿不平，“――最近我才知道，佛教居然重男轻女！” “阿弥陀佛，你别乱说啊！”老妈是个虔诚的居士，我一说佛教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她就着急。幸好我是离家后老爸老妈才信佛的，不然要在家里那我得多受多少管束啊！ “怎么乱说了？我可有凭有据的！大僧、二僧，您看这叫法，还排座次呢！还有，规定了什么《八敬法》，百岁老比丘尼见到才受戒的年轻比丘都得行礼，这什么嘛！” “你不懂，那《八敬法》是佛祖规定的。” “佛祖？佛祖怎么了？就是因为释迦牟尼佛他自己重男轻女，才有这规定的！”我越说越气愤，上次跟智空师父说过这事之后，我自己查了一些这方面的资料，越看越想不通，“老妈你不晓得，那释迦牟尼佛他自己的姨妈想出家，他都不给她出呢！他可是他姨妈一手带大的啊！亏了他弟子阿难求情。还有，居然说如果让女人出家，‘正法’要早灭五百年，完全没根据、没道理！他们那个戒律啊，比丘戒律250条，而比丘尼戒律居然有348条！……” “阿弥陀佛，罪过啊！你不要诋毁佛祖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己多看点书，我不跟你说了！”咔嗒！老妈居然气得挂我电话！真郁闷！老妈她自己也是女的啊，怎能对佛教中的这个不公平现象安之若素？ 2.四处请教，疑窦丛生（时间：2006年冬季） 我决定在博客上写写佛教的“重男轻女”问题，但是，想了想，还是多做一些了解之后再动笔比较好，说不定佛门内部对这问题有不一样的说法？虽然反感，但我不能凭自己的猜想和有限的认识范围给一件不怎么了解的事情下定义。 接下来的日子，一有机会，我就向师父们以及一些能接触到的居士们请教这个“重男轻女”的问题。以下是当时听到的一些说法（引号里面的）和我自己的想法。 “佛教讲‘众生平等’，这是毫无疑问的，别说男女，就是一只飞蛾，生命中所含有的佛性，与我们都是平等的。至于《八敬法》，它的制定其实是有其历史背景的。首先，佛陀的时代，是男尊女卑的时代，所以佛陀在制定戒律时，必须要和当时的社会风气相适应，不然出家众会被社会视为异类，甚至遭到讥嫌；再来，第一批出家的女众多半是皇族女眷，佛陀为了避免她们对先前那些社会下层出家的比丘傲慢无礼，所以特别制定了《八敬法》，用来折服她们的骄慢心。” ――嗯，《八敬法》的产生会受到当时社会背景的限制，这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时代变了，这以前制定的东西，它总该跟随时代做一些版本更新吧？ 图二：无边“烦恼丝” Vs 圆顶清凉心 “《八敬法》里面有一条：‘不同比丘同住一处结夏安居，也不得远离比丘住处结夏安’。因为女众天生体力方面不如男众，而且要承担生育的责任，在很多方面，不得不依靠男众，所以，《八敬法》其实也是对女众的爱护。” ――这一条我可以理解，并且比较支持。但这也只能说明这一条是有道理的，那其他的呢？难道因为体力上不如男人，出家女众就必须对男人顶礼膜拜？就必须半个月请大力士们来讲一次课？体力与德行成正比？我想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没办法，那是佛陀制定的，必须要遵守的。” ――这个说法我不接受，这不等于盲从吗？ “女众心思细密，烦恼多，所以要多制定一些戒律来要求她们。这也是为她们好啊。你看，就女众天生爱美这一点，烦恼就比男众要多多了。” ――我晕！男的就不爱美了？我看男士香水卖得也不错啊！还有，小心眼男人也不是没有。再说了，退一万步，就算女人相对“鸡肠小肚”一些、相对爱臭美一些、相对烦恼多一些……对于戒律多一些这一点我尚可理解，但对于《八敬法》这样让比丘尼低人一等的戒律，我还是觉得无法理喻。这就好似在学校里，对天资差、好动一些的学生纪律要求高一些这姑且视作加倍爱护吧，但要求这些学生对那些天资聪明的学生毕恭毕敬、顶礼膜拜，这就有点过分了吧？况且，女性做事周到、细致、专心，这些优点就给忽视掉了？ “我们这辈子投生男女，都是前生业报所致。前生修行的好，就会得男身；差一些，就是女身；再差一些，堕入其他六道里面去了。为什么这么说呢？相对来说，女人体力上弱一些、思想上烦恼多一些、需要承担的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社会责任大一些，总之，要比男人辛苦一些，这也就正好证明了，投身女人，福报是稍微差一些。” ――关于佛教讲的轮回，我没办法完全相信，也无从否定。但是，就假设有轮回吧，佛教说这辈子做女人福报差，我蛮能理解的。按生理、心理、社会环境等等各个方面来说，不得不承认：女人行走江湖，是要比男人艰辛一些。别的不说，就说我吧，一个人背个相机跑山里拍照，总觉得不是那么安全，很多时候，我一个人拍外景的时候，总把自己伪装得好似壮男。但，话说回来，福报差跟《八敬法》有什么联系？难道福报差的人就必须顶礼福报好的人？长得漂亮、有钱也算是福报好的人，那这样推理下来，岂不是丑人必须顶礼美人？穷人必须顶礼富人？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图三：年轻一代不信佛的女性尤其不能理解佛门中的“男尊女卑”现象。 “其实我们（比丘师父）从来不会要求比丘尼来顶礼我们。戒律是用来规范自己的行为的，不是用来要求别人的。况且，佛陀曾说过：‘小小戒可舍’，如果不是杀淫盗妄酒这些根本戒，那么，其他的小戒律是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做取舍的。凡事没必要卡得那么死。以前还有一位德行很高的比丘尼师父给我们佛学院比丘上课呢！不过她是侧坐给我们上课的，但这只会让我们更尊敬她啊。” ――比丘师父们不以《八敬法》来要求比丘尼师父，这其实也是蛮让人尊敬的。……不过，对一个戒律怎样去执行它，跟这个戒律为什么会存在、它存在的现实意义这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比丘师父不会要求比丘尼师父顶礼，并不能说明《八敬法》目前的存在是合理的。 ……灵隐师父们（如：如义师父、修善师父、法涌师父等）跟我说了很多，一些男女居士也跟我谈了这问题，真的很感谢他们不厌其烦答复我的不断诘问。收获是有的，至少我目前不会像刚开始一样一听到这事就炸锅了，现在我也会考虑一下佛教的这种所谓“男尊女卑”现象出现的背景了。但不得不说，虽然其中一些师父的某些说法，我能够认同，但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没有出现一个能让我完全信服的说法。甚至，我对赞同《八敬法》的一位女居士产生了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觉得实在无法理解她。 3.两种态度，令人不解（时间：2007年春季） 还是一直没有动笔写“男尊女卑”。因为，虽然我的观念没有转变，但看到一些自小受两性平等教育的女居士居然也支持《八敬法》，我不得不多考虑一下，决定还是再多听听，多看看。 春节前，我无意间在网上搜到了一篇讲稿《比丘尼僧团的发展》，是著名的佛教大德、台湾佛光山星云大师写的。一看之下，心花怒放！作为一位很有修持的比丘大德，星云师父居然一直致力于提高女性在佛教中的地位，并且还做出了很多成果。“关于比丘尼八敬法的问题，佛教界实在不应该再意气用事，应该平心静气，还给比丘尼与比丘一个同等的地位，……”星云大师在论文中的呼吁，让我看了很开心。这是我关注这事情以来，看到的第一位明确提倡佛教两性平等的出家男众，而且，还是这么有分量的一位大德。 再之后，我陆续看到一些现代台湾比丘尼师父要求废除《八敬法》的资料。倡导者都是一些佛学修为很好，弘法事业又相当有成果的出家女众。 图四：台湾比丘尼师父入寺参访，言行谦和有礼。 自然，看上面那些消息时，我是眉开眼笑的。可是同时，我也在网上看到东北一些寺院的比丘尼师父近乎严苛地遵从着《八敬法》。印象很深的是，就连接比丘师父电话时，身为当家师的比丘尼师父都要先对着电话问讯行礼之后方才说话。 我还是疑惑不解。都是大德，有的提倡顺应时代两性平等，有的却身体力行遵从《八敬法》且丝毫不懈怠…… 那一天，在净慈寺遇到一位来自下天竺的比丘尼师父，我看着她向一位年轻比丘师父行礼，于是凑上去跟她“攀缘”，做了好半天铺垫，终于把话题扯到《八敬法》上。 “……我觉得台湾佛光山那边就很好啊，两性平等。您觉得《八敬法》――”我犹豫着不晓得要怎么问。 “《八敬法》是佛陀制定的，我们要遵从佛陀的教导。”海忍师父垂下眼帘，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一听，心里瓦凉瓦凉的！晕，大陆的比丘尼师父是不是太少了（据说台湾出家众3/4是女性）？为什么她们不反抗啊？……还是，《八敬法》真的有其合理之处？……可是，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4.换位思考，“冒牌顿悟”（时间：2007年初夏） 我几乎要放弃写这个命题了，因为实在搞不懂。我弄不明白为什么佛教的教义教理看起来那么圆融，唯独这个《八敬法》的戒律却是如此怪异？而且，为什么居然有女性对这戒律还那样恭敬奉行？ 由于平时拍摄、图片处理工作很忙，这问题很快被我丢到脑后。业余时间，我的大部分精力放在新的兴趣点上：我开始兴致勃勃观看那些“因果轮回”的资料。虽然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我对这些还没办法完全相信，但当奇幻故事看看也无妨啊。而且，不了解的事情，一脚就把它踢开，那生活少了多少乐趣啊。*^_^* 然而，思维的豁然开朗居然就是在我放弃考虑这问题的某一天！那天，一个因果轮回的资料刚刚看完，心念不晓得怎么一转，就想到了一直困扰我的“重男轻女”问题。忽然之间，我发现换一个角度，思维完全畅通无阻！ 我意识到，之前一直想不明白这问题，对很多出家师父及居士的各种支持或反对的态度都无法理解，那主要是因为我是站在一个不信仰佛教的角度来看这事情的。不信仰佛教，主要是指，目前我还无法理解、无法相信因果轮回，而这“男尊女卑”问题的重点恰好就是在这一点上。 如果换一个角度，以深信因果轮回的前提来看这问题，一切变得容易理解： 按目前的社会环境及两性生理差别，作为女众的确会相对辛苦一些。所以，佛教认为，修行好的人福报大一些，会投生男身，吃的苦少点；修行差一些的，福报小一些，就成了女身，要多吃那么一些苦。这辈子为什么会投生成相对弱势的女身？那是因为自己累世以来修行还不够好。修行不够好的人，面对那些修行好、投生男身的人，自然应该生出无限的惭愧。尊敬人家，正是因为自己有了无限的惭愧心；尊敬人家，其实也是对人家以前累世修行相对较好的一种敬仰，愿意把人家作为榜样来学习。这好比那些修行特别圆满的人成了佛，那么无论男众、女众，大家都会对佛菩萨极为尊重。 仔细看看《八敬法》，其实是要求出家女众以师长的礼遇尊重出家男众。虽然它有其产生的具体社会历史环境，但是就佛教因果理论来讲，它实际上是修行路上的“后进者”由于生起惭愧心而向“优等生”学习的一个过程。尊敬你，并不是因为你现世是男性、力气比我大、个子比我高、有喉结、做事相对果断，也并不是因为“校长”（释迦牟尼佛）规定这么做我就这么做，而是因为我惭愧自己以前的修持不如你，所以现在我会尊敬你，并多跟你学习。或许你现世出家比我晚，年龄比我小、甚至刚学会念“阿弥陀佛”，这都没关系，因为我尊敬的不是现世的你，而是累世的你。但是假如有比丘以此要求比丘尼要顶礼什么的，那就有骄慢之嫌了。 佛教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我们现在能看到的男女相，其实也是虚妄的。不说别的，至少以因果轮回的观点来看，男女相只是一个累世修行之后的结果表象。修行得好，可能下辈子就是男身；再好一些，也许直接成了无男女相差别的罗汉、菩萨乃至佛。《八敬法》的实质是培养修行人的惭愧心和精进心。当然，这样想的前提是认同因果轮回。 图五：“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很明显可以看出，《八敬法》它所站的时空高度是“累世累劫”，并不是局限在“现世”这一个轮回上的。所以，正因为这样，对于不信因果轮回的人来讲，理解是会有一些困难的。 我呢，做为大俗人一个，对因果轮回谈不上信，也不会说完全不信。所以，换个角度，假如相信因果轮回，对于佛教所谓“男尊女卑”、《八敬法》之类的事情我可以理解；但若纯粹以唯物主义的观点看，我肯定还会忿忿不平叫嚷半天的。 5.总算水落石出了――虽然那石头还有点陌生（时间：今天） 俗人摄影师小墨，除了常年朝思暮想赚银子的事以外，还从来没花这么多时间考虑一个问题，并且还是佛教问题！这次真是破天荒了！ 不过，总算考虑出了那么点小眉目，也算开心。以目前我的认识程度，佛教存在的所谓“重男轻女”现象，主要看咱站在什么角度去看了。如果以我们从小学习的唯物主义来评判这现象，那很难去认同这事；如果深信因果，那理解上应该没有什么障碍：因为“差学生”惭愧嘛，因为“差学生”要向“好学生”学习嘛！（至于怎么去执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个人修行法门不同，有人执行得非常严格，有人提倡形式上不必拘泥，这都可以理解）。 所以说，这问题本身已经不成问题了，最后的重点居然归结到是否相信因果轮回这上面来了。呼！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而且，应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但汗颜的是，我目前还无法证实或推翻因果轮回的理论。） 这就是我大半年以来对佛教“重男轻女”现象的研究成果。有点汗，但算是认真考虑的结果。而且，也正因为这样思考过了，再遇到“男尊女卑”的事情，我至少不会一下就勃然大怒了，当然，目前也肯定不会毫不怀疑恭敬奉行――除非谁证明给我看因果轮回确实存在。 或许，过个N久，我又会有新的认识？ 附录：何谓“八敬法”？ 又名八尊师法、八不可越法、八不可过法等，简称为八敬，因为都是规定尼众恭敬比丘尊重比丘的事，所以后人称之为八敬法。 一、百岁尼要礼初受戒比丘。 二、不骂比丘，不谤比丘。 三、比丘尼不得举比丘过，比丘得举比丘尼过。 四、比丘尼具足戒，须在二部僧中受（先于尼僧中作本法，再求比丘僧为之授戒）。 五、比丘尼犯僧残罪，应在二部僧中忏除。 六、每半月须求比丘教诫。 七、不同比丘同住一处结夏安居，也不得远离比丘住处结夏安居（为便利请求教诫故）。 八、安居圆满，应求比丘为比丘尼作见、闻、疑罪的三种自恣（自由举罪）。 相关链接： 台湾“废除八敬法”运动大陆比丘尼师父的八敬法实践体会心得台湾佛教大德星云大师的论文《比丘尼僧团的发展》 郑重声明 1、《俗眼看佛门－－江南佛门拍摄手记》所有图文（尤其是僧人人像图片），未经作者江南阡陌及图片人物本人授权，请勿转载，特别不可用做商业用途。考虑到构图审美、读者视觉感受等问题，所有图片均未加水印，因而可能方便盗用。所以请朋友们代为监督，若发现有盗用、甚至恶意修改图文者，请大家及时留言告诉我。天涯海角，愿做秋菊。 2、文中所有人名，多系化名。*^_^* 3、江南阡陌并非佛教徒，加之才疏学浅，所以在行文及图片说明中可能会出现很多谬误，请各位前辈、朋友们留言指出，我会及时修改。另外，对于拍摄方面，大家若有好的意见、建议，也请留言赐教，我会根据情况不断完善拍摄计划。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