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篇】走失在记忆里的流浪猫

记忆里我曾经养过一只猫,它是棕色的。耳朵很大、胡须很长。背上有块虎斑纹,两只吊稍眼总是在幽暗的地方发出银蓝色的光泽。嘴巴是上翘的丁字型。两撮雪白的胡须在它慵懒的打着呼噜的时候会微微颤动。

我出生在七月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出生的时候,天降异兆。一道惊天雷霹下来砍倒了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槐树。顿时火光冲天。树杆从根部烧起,一直朝天空的方向。

我的生母是一个华贵而美丽的舞女,我真的无法想象她是怀着怎样的勇气才决定生下我。当日,她看到这些异象后,非常之惊骇。我猜她一定是一个迷恋邪术的笨女人。

之后,在封建家族姐妹们的劝诫下,她决定找个巫师作法。

那同样是一个烟雨朦胧的清晨,踏着未干的青石板路面,我仿佛看到我的母亲美丽的脸上微妙的表情,和她脚上那双复古式的丝绸青缎绣花鞋。

脚步潋滟,面若桃花,她见到的是那个猥琐的穿着僧袍似的满嘴胡渣的矮个子胡先生。

胡先生第一眼见到我母亲的时候便被她妖冶的气质所惑,他那双色迷迷的眼睛里流露的是内心深处最龌龊的思想。母亲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她只是笑笑。胡先生在青石板上鬼画符般的写下我的生辰八字。大惊之下仓皇的退了几步。

“这....这孩子,命太硬,会克死......至亲。”

胡大师咽了几大口唾液,然后卷起他的包裹像躲避瘟神般的猖狂出逃。

我母亲泱泱的回到家中,二话没说抱起尚在襁褓中的我,失魂落魄的凝视了好久,终于,她一咬牙。抱我出了大门。

养母是在垃圾桶旁捡到的我,她是一个善良的小老百姓,皮肤黝黑发亮,风霜蒙面。额角已经出现一丝丝的细纹。看到我的时候,她蓬头面垢的捡起地上的塑料薄膜一层层的包住我的小身体,松散下来的发髻遮住她的半张脸,只有眼睛很是炯亮有神。

养母是靠捡破烂为生的,养父在附近的工厂里上班,拿最微薄的工资,做最累的活计。他们年过半百膝下无子,就这样,我这个天生的累赘就名正言顺的在人间落了户。

养父母没有读过什么书,取名字只是根据我的来历,我便有了人间最俗气的名字:天赐。

我小的时候很贪玩,跟童年一起的小伙伴们比,我差很多,因为,我没有玩具、没有小人书、没有彩色蜡笔。

于是养父每次从工厂回来的路上都会带回他路过垃圾堆旁捡到的一两件小玩具。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当我看《长江七号》的时候,我总是不断的回忆起这段不堪的童年。回忆那个我尚且还能记得的模糊细节。他就是没有带回来一个七仔,于是我的童年并没有小狄过的梦幻。

当我渐渐的长大,我发现了一些异样的东西在潜移默化中慢慢的改变,比如叔叔阿姨看我的眼神,还有同学老师的目光都怪怪的。

只到有一天,养母给我梳辫子的时候,我清晰的看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镜子中的我长着一副极致完美的五官,漂亮的肤色,眼神清澈的如溪水,唇红齿白。红润的脸颊上是粉嫩如蛋白的雪色。

“妈妈,同学们都说我跟您长的不像,我不是您亲生的。”镜子里,养母的脸色忽然白了一瞬,放在我头顶的手掌也不知觉的抖擞了。可是只是一瞬间,我看见她笑了笑,皱纹堆砌在眼角,看起来显的更加衰老:“傻丫,这都是在嫉妒咱呢。嫉妒咱丫头长的好。”

晚上的时候,我在睡梦中听到厨房有争吵的声音,是我的养父母在吵架,于是我从床上悄悄的爬起,打开木头的窗户,在透出蔚蓝色夜的月光里钻出窗台,通往橱房的那条胡同很苍白,幽深的延至后院,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那只流浪猫。那个时候它还很小,脉脉的在远处端视我,一声不响,我也沉默的与它对视了半分钟之久,看见它眼睛里发出的绿光在黑暗中更加的妖冶。

我愣了一会,便很快的以敏捷的身姿穿过弄堂闪身在橱窗微弱的灯影下,我身体太小以至于够不到窗台,所以我看不到里面激烈争吵的场面。

“她还太小,什么都不懂的。”这是养父的声音。

“她长大了就会懂了,我们算白养了她了。”我听见养母喋喋不休。

“你小声点,别让孩子听见了......”

他们还在争论。我已偷偷的顺着墙垣原路返回到窗台。那只猫还在,原地端坐,圆圆的有绿色光亮的眼睛,冷冷的与我对视。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慢慢的爬进了窗户。

躲进被子里,我的眼前还不断闪现那只猫的眼睛,像圆圆的玻璃球,冷傲的又像妖精。

不久,我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光照耀进来,我赶紧闭上眼睛不理不睬。我听见养母轻柔的声音在空气里散开:“丫头,你睡了吗?”

黑暗中我紧紧的闭着嘴巴,眼泪突然毫无意料的簌簌而下。

那只猫后来不请自来的出现在我家的后院,它个头很小,毛发是棕色的,睁着两只圆圆的小眼睛,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手里正在扒着饭的碗筷忽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震惊的睁着眼睛看着它。

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是很沉默,半饷撇了撇嘴踮起脚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两只瞳仁里放射出迷离的光。

我一步步的后退,只到身后的一颗石子将我绊倒。它停了下来,眼睛里面的光彩便黯淡了,低下头来,盯着我打翻在地上的饭碗,然后大口吃起来。

后来,后来,我就收养了它。我叫它贝贝。

记得贝贝时常躲在我的被子里睡觉,不管寒冬夏暑。不管我们的初相遇有多么不堪,不管它知道我有多少秘密,但是它一直好像很乖戾。跟我相当的要好。

常常我会对贝贝讲好多话,告诉了它我想离开家到远方去的梦想。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会在无意识的状态里随意漂浮,像天空的云朵,随波逐流。我感觉到这里并不属于自己,它那么的与我格格不入。

我问贝贝的时候,它整天只知道闭眼睡觉,根本对我爱理不理。即使在它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依然柔和,于是我就发现贝贝很快被世俗化了,也许它太累,想告别那段独自流浪和黑暗的日子。

那只寒冷冬夜里的流浪猫,沉默的看着我从窗台爬上爬下的贝贝。

我做了一个梦隐约的好像梦到了S、小沫还有巧儿,这些在以后漫长岁月里已经遗失了好久的人。

那段十几岁的时光,我常常流连忘返,我小心翼翼的,像怕犯错的融入中学校园,也许是我的秉性与这个环境契合,也许我天生就需要一个广袤的世界。

我很爱读书,我渴望里面的精彩世界,我废寝忘食的从一个标点符号看起,甚至是插图都不放过。

大多时数时间,我是一个沉默的孩子,常常一个人发呆,望着天空的方向皱着眉头。只到遇见steven老师。

他是一个高高的个子,戴着金属眼镜很斯文与帅气的年轻男教师。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学生的样子。

我抬起头,看着眯起细长眼睛的老师,然后面红耳赤。

下课后,他叫我到办公室。

在给我倒了杯水后,他也坐下来品着茶,那个下午他没有作为老师去批评一个不守纪律的学生,而是一直跟我聊一些琐碎的事情。像一个大朋友。

“天赐,爱幻想是好事情,但是作为一个老师,我感到很惭愧”

最后,我震惊的看着steven老师做自我检讨。

“学生在课堂上走神,证明老师的课不具备影响力,这本来就是做老师的失责!”

我看着steven老师深深的阴郁的眼神,最终一言不发。

一次在我路过steven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我听见他很开心的跟我当时的语文老师说:“天赐是一个很有灵性的女孩子,她的脑海里装着无穷无尽的秉赋”

这句话一直影响了我很久很久,直到我以后参加工作,我一直都在想steven老师所说的“秉赋”是指什么。

可是我还是一直只听steven老师的课,别门功课一如既往的差。

很久都没有看到贝贝了,可是我却莫名其妙的不想回那个“家”。那个被我称之为“垃圾回收厂”的地方。

周末。

寝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躺在床上看了一会书,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梦里一直有只黑猫在我的身边伸着懒腰,撅着屁股走来走去。不是我家的贝贝却酷似在那个很冷的午夜,我爬过卧房外的弄堂一直与我对视的那只流浪猫,因为一种熟悉的眼神与默契。

我惊的一身冷汗,迅速的坐起来裹紧被子,窗外已经很黑寝室更加暗了,北风吹过木质残破的窗框和玻璃铛铛的响。

我在黑暗里坐了好长一会,才听到一阵敲门声,我以为是S听我的话肯留下来陪我了,于是心里一阵暗喜,也顾不得披件衣服就匆匆的跑到门口,打开门,冷风呼啦一下就吹透了我全身,我从头到脚马上像是被冰冻一遍冷不丁的瑟缩着抱成一团。同时眼前的人也让我为之吃了一惊。

养父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满目的疲惫,从头到脚被冬衣和毡帽严严实实的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原本干瘪瘦弱的他此刻显得更加矮小粗陋。

我低下头轻声的叫了一句:“爸爸。”几不可闻。

养父只说了一句话:“回家吧,孩子。累了就回家吧......”

那个瞬间我的眼睛里盈满了泪花。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小孩。

我跟贝贝说,我不想着流浪了,我怕走的太远,走的太远就会忘记回来,而我注定是一个有归属的人。

贝贝躺进我的怀里小憩,而我就遥望远处的铁轨,因为有人说过,沿着铁轨流浪的孩子是在寻找幸福。

steven老师说要走了,那天他给我们诵读了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便深深的与我们对视了几秒,然后忽然轻笑了一下,他说:“虽然我要离开了,但请大家给我一个笑容算是欢送吧。”

全班都没有笑,我也是,而且感觉鼻腔里一直有东西翻滚着酸酸的,我怕我的眼泪流出来所以不停的拿手帕纸揩着鼻涕,一抬头,不知是出于错觉还是敏感,steven老师不经意的眼神向我投来,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下课铃声一响,我便迫不及待的追出教室去。

Steven老师看到我后便静静的停在教室前的台阶上,那个时候他还是那么的年轻,一身白色的长袖风衣,大排扣,在阳光下闪着童话般的光辉。

很久以后我跟steven老师开玩笑的时候还讲:“老师站在阳光下的感觉一级棒啊”

当时我的眼泪说来就来了,我像只丑小鸭似的走过去,站在steven面前显得那么卑微。我说:“老师,不要放弃我,我会好好学习了,我会尽快把其他的课程都学好,只是,请你,不要放弃我,老师!”

Steven走过来轻轻的搂过我,拍拍我的头,很亲切,像哥哥的感觉:“天赐,老师会记住你的,你是个好孩子。”

Steven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又回到了课堂发呆,看着一遍遍莫名其妙的数学题,背着莫名其妙的物理公式,连作文课上我都变的没精打采。

我开始伏在案上给steven写一封封莫名其妙的信。

这些信后来都收藏在我的那本日记里,那本上了密码锁的粉红色的硬皮簿。我把钥匙弄丢了,同时也弄丢了一些青春不该有的感情,包括我对steven老师的好感。

原来steven老师是回家结婚了。

有一阵子我常常以泪洗面,不知道为何眼前总是雾蒙蒙的。我想steven老师不会再等我长大了,跟我的贝贝一样离我越来越远......

离开steven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存在校园的价值,每天游荡在学校和家两点中心的位置,却迷茫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那年的青春,变得如此的漫长。

那场属于年少的迷茫,就像小津安二郎的那部《我出生了,但是.....》一样布满灰色调:

我出生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出生,是不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无奈。

我出生了,但是我不知道会不会快乐,会不会一再丧失。

我出生了,但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幸福,会不会遇见一个谁,去成家立业,而不会有曲折......

很久很久以后......

在那个快高考的日子我忽然变的很卖命,连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好像全部都活跃了,那段时光让我觉得生命突然变的如此的漫长,漫长到来不及去看日升日落,看不见光阴剪影岁月如梭。看不见遗忘在哪个角落的旧照片里,有我和贝贝背对着斜阳走过无尽荒草如烟的地方。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给steven老师打了一个电话,听见他在电话里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的语气,我心里清澈的像浮云飘过,一尘不染。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莫名其妙的想进大学,莫名其妙的拼命。

Steven老师,原来我是那么的想让你高兴,那么的想证明自己给你看啊。

后来的后来,我认识了小沫,S还有巧儿。

那是我第一天走进大学校园以后的事。我看见巧儿一副乖乖女的模样,独自窝在床上看漫画或者小说。恬静而舒雅。

S大大咧咧的样子而小沫只是一个沉静在自己世界中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我放下包准备收拾自己床铺的时候S发话了:“一个人?”

我抬头看见她探询似不羁的表情,就觉得这个女孩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我没有理她。

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在一次聚会中S喝醉了搂着我发酒疯说:“第一次跟你讲话你不理我,这个仇我可要记一辈子的。”

后来我这座冰山渐渐的被这三个姐姐给融化了。

我们一起逛街,一起郊游,一起喝酒,一起逃课,一起去网吧通宵。就像你们各自的青春一样,随意的挥洒,那个时候,总觉的日子过的很漫长,比如可以做一个悠长悠长的梦醒后,斜阳橘色的光芒已经晕染了我的纱窗。

我已经忘了贝贝了,忘了steven老师,忘了曾经还有那么荒唐的一个梦,可以陪谁去流浪,沿着铁轨荒草连天的漫步,像漫步在梦境里,在那里青春永远都不会死去。

遇到欧文是大二那年的事,其实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只记得他在校刊上发表过一篇诗歌的曾用名。

我猜他肯定喜欢过约翰欧文和他的文章才决定选用这个笔名,或者他也许就叫这个名字。遗憾的是我的生命跟他没有正式的交集,也就失去了各个方面获知的权力。我们只是有一小段路的缘分,是个让我一笑可以置之的回忆。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我走在路上看见一个背影,然后我就跟S说今天我在路上看到一个男孩子的背影很好看。

八卦的S通过她匪夷所思的交际能力还有我轻描淡写的叙述,竟然把欧文的号码给弄到手了。

那天晚上她一直激我打那个号码,说什么不打就是败类嫁不出去没骨气不像女人之类的话,我被激的实在没有办法才抖擞着按下那个绿色的拨号键。

是通的。

过了一会,我听到对方说喂,很好听的男声。

我说:“没什么,我找你有点事,你现在能到女生宿舍6栋楼下面吗?”

对方在犹豫着,S她们早就憋不住大笑不止了。

我心里忽然就有一股气,准备挂电话我说:“那算了!”

这时我听见欧文说:“好吧,那你等等。”

见到欧文的时候我震惊了,一个刹那我差点哭出来,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是不是有一种东西叫缘分,让我跟steven老师以这种方式再一次的成为意义上的朋友,名义上的平等,命运里的纠结。

然后我又用很长一段时间的失落来检讨我的异想天开。因为欧文就是另一个steven老师啊,真的好像。

欧文很礼貌很绅士的没有问我找他什么事情,只是应我的要求陪我在操场上逛了一圈又一圈,隐隐的我可以看见S她们躲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监视我们。

我们聊了很多,我很诧异我们会有如此多的话题,如此陌生又如此默契。我跟他讲steven老师然后我们一起笑,他跟我聊到他喜欢的娱乐特长。他说他喜欢写诗,曾经在校刊上轰动一时的《候鸟》便是他的作品。他还喜欢篮球,曾经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迈克尔·乔丹。

我问:“那后来为什么不去坚持呢,去做一个像他那样的篮球精英。”

他在路灯下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熠熠的双眸让我错觉那是泪光,他说:“知道吗,有的梦想不是用来实现的,而是用来憧憬的。”

我站在原地回味那句话,忽然让我想起了我的流浪猫。贝贝,你还好吗,我的梦想、我们的约定,还在吗?

我以为我和欧文会有一个冗长的友谊,可是自从那个晚上的长谈以后我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因他没有主动向我要联系方式,便是一件很明了的事情。

我翻出了N期以前的校报去找那首校园天地栏目里最醒目的《候鸟》,我看到右下方作者名为:欧文。

然后我还会经常关注他,看到他在操场上打球的身影,看到他上课时急匆匆的步伐,看着他跟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手牵着手的场景,我会在心里时常回味那句话:“有些梦想不是用来实现的,而是用来,憧憬的。”

对于我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结果却惨淡收场,S抱着藐视的态度,照她的话说我就应该扑上去死缠烂打的求他接受我,理由是他是我喜欢的人。

十月我回过一趟家,看见养母忙里忙外的给我做包子包饺子,跟过节似的。我心里特幸福,真的。我坐在沙发上幸福的流泪。

那天晚上,我拉着养母的手陪她去楼下散步,她第一次跟我讲了那个女人的故事。

她说:“她来找过我。”

我说:“是吗?”

她笑笑,完全的苍老和疲惫:“孩子,你该回到你的天空里去了,以前我是那么的害怕失去你,现在......”

我也笑笑说:“别说了,妈”然后我把头靠在她的肩上,闭上眼睛。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在路灯下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像是生命的全程。

十二月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从遥远的南方学府回到我久远的烟雾梦境般的家乡,在那个低洼的水泥堆砌的路面上有刚下过雨后的潮湿。

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我走进去的时候人群就开始疏散,我看见养母白如窗纸的脸,额骨凸出眼窝深陷,一双干枯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大伯说已经给穿好寿衣了,你母亲肺癌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她一直在等你。

大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好像还在做梦,我觉得这完全是个笑话,上个礼拜她还在跟我通电话来着。

我走过去,轻轻的微笑着喊道:“妈,我回来啦,我知道你就是太想我才.....才故意躺着装病。您甭装了。我会.....害怕。”

我过去握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已经开始变凉。我的心开始下沉,没入黑暗。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母亲的眼睛慢慢的合上了,右手手掌展开揉皱的纸落了下来。

我说妈你别开玩笑了,我说了我会......我会哭哦。

大伯觉察到情行有些不对了马上过来拉我,而我就这样昏在他的怀里。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接受养母已经离开我了这个事实,就像常常我会怀疑贝贝还在我身边一样,而事实上贝贝的寿命根本等不到与我去流浪的那天,所以我就给了它最不切实际的梦想,只到它生命终结的那天,我都没能陪在它的身边。

养母在弥留之际右手一直紧紧的攥着一张字条,她是给我的,内容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和一个女人的名字,莫夏汌。

我明白的。

但是那是一个我永远陌生的世界和一扇永远对我紧闭的殿门。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很美丽的女人凝视着我的时候。我看不懂她的眼神,但是我知道她不要我了。

我知道,我还要回到学校去,在这之前我忽然想去见一见steven老师。

十年以后我再次见到了steven老师,似乎更像一种轮回记忆。

那是个夏季的傍晚,我去见我传统记忆中的steven老师,也许是他活在我记忆中的时间过于长久了。已经被我做成精美的书签,夹杂在那本叫做青春的书里,那一页装满太多的童话,美好的水晶球般放出异彩。

Steven老师还是那么的爱笑,不过眼角已经有了少许的细纹,过于宽大的西装还是承载不了他过于肥硕的身体,显的更加臃肿。

我几乎又想哭了,我的脑海里还是闪现出十年前的光景steven老师站在阳光底下等我的情景,我笨笨的要求他不要放弃我,他微笑的样子好看极了,他说:“天赐,老师会记住你的,你是个好孩子。”

那天steven请我去他家里做客,跟我聊起那么多,看着师母殷情的切着水果还有可爱的小师弟顽皮的在地上跑。

我释然的笑了,原来我注定要告别一些东西,比如流浪、比如贝贝、比如steven老师、比如欧文、比如养母、比如S她们,比如青春。

注定要学会走一段属于自己的路,注定一个人笑对每天的太阳,即使内心早已荒无人烟。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在听范玮琪的歌《可不可以不勇敢》。

当我听见她在唱:“我们可不可以不勇敢,当伤太重心太酸无力承担。”

第一次,我顾不上是在人群中,顾不上自己内心的的抗拒和挣扎,像个孩子似的大声的哭泣,车窗外正好下起了雨。

在雨中,我似乎看见一只棕灰色的流浪猫穿过花园和石阶很快的隐进树旁的草丛。

贝贝,忽然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