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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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不忙的时候,我有时会上省城的城市论坛看一看八卦新闻。

这天一大早,我打开论坛就看见了一个人气颇高的帖子。是个寻人启事,帖子里放了两张照片,都是同一个女孩的,第一张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穿着一条短裙斜靠在一个马桶上,背着手、低着头。下一张照片就是女孩的大头贴了。帖子里说,这个女孩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莫名其妙就失踪了,希望网友能够提供一些线索找到她,酬金一百万。

由于女孩的照片奇怪,以及酬金较高,底下网友的回复没一个正经的,我正在看底下的评论,电话突然响了,是师父,让我马上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师父正坐在办公桌前,盯着电脑若有所思,我瞄了一眼师父的电脑屏幕上,画面竟然是我刚刚看的那张美女马桶图?

我惊讶地说:“师父你也看这个?”

师父说:“这是一起案件。”

“案件?”我很是诧异。师父没有理睬我的惊讶,指着电脑屏幕说:“你仔细看看这张图,这是今天早上我让声像检验科进行过模糊图像处理之后的,比原来的清晰多了,现在可以看出她已经死了。”

“死了?”我讶异地叫出声来。师父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有几个依据,”师父说,“首先,我可以判断尸体已经产生了尸僵。你看,女孩的右侧肩胛斜靠在马桶上,这种姿势下,如果是正常耷拉着头的话,下巴应该会自然地偏向右侧,但是这个女孩的下巴是往左偏的。所以我怀疑这个女孩死亡的时候颈部处于一个向左偏的姿势,所以形成尸僵后,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最关键的是脚尖。一般人小腿外旋的时候,脚尖肯定是向外指的。但是这个女孩呢,她的俩脚尖是向内相对,而且向下绷直。所以我觉得她死的时候,应该是面部朝下,脚尖被地面压住,形成向内向下的姿势。”

“再来看看尸斑,既然是俯卧位,尸斑就应该在尸体底下的部分形成,也就是胸腹表面、颈部、脸颊和腿的前面。你仔细看看,有尸斑吗?”师父说完,调整了一下照片的色彩对比度。果然,之前没有发现的细节,在对比度增大之后变得清晰起来,这种大面积的红晕,从不同角度都能观察到,不可能是光线问题或是损伤所致,应该就是尸斑。

尸斑和尸僵是确证死亡的两个依据,既然推断出女孩同时具备了这两项尸体现象,那么这女孩的确已遭毒手了。

“除此之外,”师父放大了图片,说,“你看她下巴侧歪后露出的颈部,有什么?”颈部还能有什么?索沟。“原来她是被人勒死的。”我摇头惋惜道。

顺着网上的线索,我们很快找到了发贴人。

2

发帖的是中达公司一位姓赵的老总的老婆。那个女孩就是这位赵总的女儿,赵雨墨。

据说,她发帖而不是报警的原因是怕绑匪撕票。在这之前,绑匪用她女儿的手机联系过他们,要他们拿钱来换。赵总怕女儿受到伤害,乖乖的把钱送到了凶手指定的地点,但后面一直没有等到他们女儿的回来。无奈之下只能上网求助。

我们都沉默着。这个悲伤的父亲,明明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却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错过了抓住凶手的机会。交易赎金的时候是擒获他的最佳时机,现在绑匪拿到了钱,离交易时间又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再想抓到他,就很难了。

师父沉思了一会儿,对在哽咽的赵总说:“赵总,你节哀吧。小秦,我们走,马上立案,成立专案组,这案子必须破!”

一整个上午我都在焦虑地等待着尸体的出现。中午时分,专案组接到报告,尸体可能找到了!

尸体其实离我们不到两公里。公安局的附近,就是省电业大学。尸体是在大学旁边的小树林里发现的,装在一只皮箱里。由于这两天新生报到,人多车多行李多,很多人经过那个地方,所以查这块的监控摄像头没什么意义,我们把重点放在尸体上。

箱子已经被打开,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蜷缩在里面。学过人像鉴别学的我一眼就看出了这就是赵雨墨。此时的尸体尸僵已经缓解,我们把尸体从皮箱里抬了出来。抬动尸体的时候,有白色的一粒粒的东西从尸体上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我探头一看,竟然是米。难道这个箱子原来是用来装米的?可是谁用行李箱来装米呢,疑惑中,一位同事说:“这事好像有点耳熟,印象中好像和殡仪有关系。”不管是不是,既然有点这个方向,都要搞清楚。

尸体被运往殡仪馆,解剖室内,赵雨墨背着双手,躺在台子上。

衣着整齐,而且干净。这说明一是遭受性侵害的可能性不大,二是作案现场应该是室内。赵总收到照片的时候是二十二日凌晨三点左右,按照这个推断,赵雨墨应该就是在二十一日的晚上十点到十一点死亡的。

我们通过检查内脏瘀血、颞骨岩部出血等征象,确认了她死于机械性窒息,还在她的腰部发现了一处出血,这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因为她背部受压,可能是有人坐在身上,也可能是有人用膝盖顶住了她的腰部。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再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当我们要去缝合尸体的时候,灯光一闪,我仿佛看见了点儿什么。

3

赵雨墨的右侧胸腹部隐约可见一道红色的印记,经过反复擦拭,终于显现出一道红色的印记,这道红色的印记大约有三十厘米长,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十”字形的压痕,应该是濒死时身体压在地板上形成的。

此外,我们还在赵雨墨的牛仔裙右后侧的一个暗口袋,发现了有一些黑色的痕迹。是三个指头的指纹啊!

随后我们把尸检结果提交到了专案组。大家在讨论绑匪的目的,这时主办侦查员带来了新的消息:“经过调查,赵雨墨的男朋友黄钟音有重大作案嫌疑。有人看见当天下午五点多,赵雨墨在黄钟音家楼下和他拉扯、吵架。”

“传唤他。”齐支队长说,“一方面布置外围调查,一方面办手续,搜查他家。”

我们去搜查黄钟音的家,却发现他家里里外外都没有“十”字形地板,客厅卧室都是木地板,交缝处是“h”形,就连卫生间厨房的地板砖都是菱形的。马桶也不一样。不管凶手是不是他,至少现场不是这里,只能收队。

我们垂头丧气地回到专案组,发现专案组的侦查员同样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小区监控显示,黄钟音当天确实一个人在家。”侦查员说,“他的嫌疑排除了。据他说,当天下午他和赵雨墨因为一些琐事发生了争吵,他开始想拉住赵雨墨的,但是赵雨墨脾气上来,硬是走了。”

案件再次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之前对尸体身上有米有点印象的同事终于找到了线索。原来,湖东县有个迷信,人死之后,把米撒在尸体周围,就能让灵魂无法出窍,这样鬼魂也就无法报复凶手了。”

事不宜迟,我们立马赶往湖东县。

另外经过调查,赵雨墨不会开车,她要来湖东,肯定要在汽车站包车。经过对长途的士司机的调查,确证赵雨墨二十一日晚上六点半左右,自己一个人包了一辆车开往这里。的士有统一的公司管理,车内有监控装置,的士司机没有嫌疑。赵雨墨最终停在县城中心一个西餐厅的门口,当时下了很大的雨。

齐支队长说:“赵雨墨的手机是于当晚七点十五分关机的,从车载监控上看,应该是没电了。在车上的时间,只有 gprs流量损耗,没有打电话。看来是上网聊天呢。现在看起来,很有可能是来见网友啊。”果然,而且这个人,就在湖东。

4

这个网友叫李威。他被带进湖东县公安局的时候,依旧是一脸迷茫。

“你们抓我做什么?”李威茫然地说,“俺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你是哪里人?”侦查员问。“洋宫县人。”“什么时候来湖东的?”“半年前。”

李威一口的北方方言,我在一旁听着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儿。如果是北方县城的人,来湖东县才半年的时间,那他就不应该对撒米困住灵魂的风俗这么了解。

“你认识赵雨墨吗?”侦查员问。“不认识。”“老实交代,我们不会平白无故叫你来问一些你不认识的人的情况。”“俺真不认识啊。”李威吓得不轻。

我提醒身旁的侦查员应该问网名。侦查员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你认识利多卡因吧?”利多卡因是一种 *** ,看来赵雨墨认为自己是那种能迷住所有人的 *** 。“哦,她啊,认识,不过我们只是网友。”“你最近和她联系是什么时候?”“三天前吧。”李威想了想,说。

用姜振宇老师的微反应理论来分析,李威这个思考的表情很自然,应该不是伪装的。

李威接着说:“那天她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说要见俺。俺没见过网友,而且那天晚上还在下雨,俺就说太远了,而且下雨不方便,改天再见。可是她说她已经在车上了,而且问俺俺家在哪儿。”

“你告诉她了?”“没有,俺是租的房子,连茅房都是公用的,不好意思让她来,就在考虑去哪里见她。可是这个时候,她突然下线了,俺以为她可能就是心情不好,说说罢了,就没再理会了。”

“她几点下线的?”“七点多吧,俺记得好像是。”

我走出审讯室,虽然审讯还在继续,但是我已经相信他绝对不是凶手了。公***厕所,那里会有马桶吗?

回到宾馆,我又得知一个坏消息:赵雨墨下车地点的西餐厅没有监控,这个餐厅生意非常火,所以服务员也记不起她的样子。总之,又一条线索断了。连皮箱的线索都已经断了,这种皮箱已经卖出去十几万个了,怎么查?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捆绑死者双手的绳结。

赵雨墨的手腕上的绳结,看上去非常简洁,但也非常牢固,这应该是一个比较专业的绳结。打开百度,搜索了“绳结”,终于查到赵雨墨手上的绳结是一个典型的双套结,通常是喜欢户外运动的人才会熟练掌握这种绳结的打法。

我拿起电话,让侦查员调查李威打过的绳结,以及他是否习惯于户外运动。结果是,李威被排除了,他都不知道什么是户外运动,绳结也对不上。其他方面也排除了。

但经过一个前一天下午的搜寻,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些线索,外围搜索组在校园里的一处角落,找到了死者的手机和疑似勒死死者的绳索。

发来的照片上显示,绳索上面满是油墨,这应该是一根绑砚台的绳索,为什么判断是绑砚台的?因为湖东是产砚大县。另一张照片是一部苹果手机,被水泡过,呈现的是没有开机的状态。现在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油墨指纹了。因为凶手拿着沾满油墨的绳子杀人,然后又拿沾了油墨的手掏口袋。现在判断这是一起绑架侵财案件的可能性非常大。

有了这几条线索,破案容易多了。不过,这时支队长说:“我们有更快捷的途径。手机经技术部门恢复后,发现死者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开了手机,并且拨打了一个号码:180××××××86。但这不是一个正确的手机号码,拨不出去。”

“现在问题就来了。”齐支队长说,“为什么要拨这个错误的手机号码?”

我笑着说:“这也许根本就不是手机号码,而是qq号。很可能是她懒得开手机qq而用这种方式记录别人的qq号码。”“快查!”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案件就侦破了。

这个qq号属于一个叫程希的人。他二十一岁,是省电大的学生,也是出名的驴友。程希的父亲还是个忠实的砚迷。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程希没有抵赖,程希的母亲早逝,父亲又经常不在身边。内心觉得空虚的他,染上了一个恶习:赌博。他上网找了一个境外的赌球组织,不小心就输了二十万。二十万?就算他的家境殷实,也不敢向父亲开口。实在想不出办法,就只有绑架了。

那一夜,下着极大的雨。他在西餐厅门口遇见了刚下车的赵雨墨,赵雨墨身上的香奈儿让他心动。他赶紧迎过去,为女孩儿撑起自己的伞。晚饭后,赵雨墨随着程希去了他家。程希其实一开始只想把她勒晕,只可惜在他关注完两场球赛后,意外发现赵雨墨居然死了。

程希以为把尸体运到自己的学校就不会引来警察对自己的注意,而且警察也只会在省城调查,不会将注意力移到赵雨墨死时还在湖东的他。可那一把米还是出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