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夜城之旅

大唐不夜城红红绿绿,让人好不眼花缭乱。

小梁认定我是西行的慈禧太后,一个劲地带我去品西安的风味,第一站当仁不让是老孙家的泡馍。

本来嘛,我对老孙家的泡馍,充满了黎明前的那种说不出来的期待。虽然是南方人,但也吃过各地的馍。

这种用面做出来的食物,南北差异实在太大。

以淮河为分界线,越往南走,馍越暄软,极至的终结点在钱塘江畔的桐庐。

那温软的馍用酒酿发酵,可能还用了上好的红曲,孔洞大如鱼眼蜂窝,中间夹上块东坡红烧肉,那种全身心浸透着的美味感觉,很难描摹。

到了淮河亳州一带,是馍的分水岭,当地的馍坚硬瓷实,要一层层撕开吃,如果一口咬下去,牙基本废了。

而吃之前洗手也很有讲究:

一般是客人先洗,洗完的水老人洗,老人洗完是孩子洗,孩子洗完才是主人洗,最后轮到女人洗,用到最后,水黑得像淡墨,我以为会倒掉,对不起你想多了,还得留着洗别的。

缺水,没有好水质,可能种出来的麦子与揉面的水,都含着坚硬的坏脾气:

一种与环境永不妥协的钢钢气质。

到徐州一带,馍就被冠名为锅盔了,它基本在孟姜女时代就是远行人的标配,因水份太少,久储不坏。

这正是老孙家的馍胚子,当然比前几种更加硬气,一如秦腔的高亢。

我还是大意了,几乎是踩着秦腔的鼓点,两脚用力把着地,把全身的劲,挪移到两只手指间,再用暗力把它们掰开,再弄成小不点,把空碗充实了,这时手指承受的力到了极限,小梁说可以了。

时间停顿在等待中。

当一只硕大无朋的碗,被一双饱经风霜的手给夸张地端上来后,我没有了一点想吃的欲望,在那个清淅地印出我脸庞一轮油花的圆碗中,终于明白了一个颠簸不破的道理:

凡是著名的小吃,都是沾满了动物的脂肪,北京烤鸭如此,天津的狗不理如此,云南米线如此,西京老孙家泡馍更是如此。

饥饿的 历史 贯穿着五千年华夏文明史,它造就了中华千年油腻 美食 文化。

我还是决定去一趟华清池。

兵马俑以前就看过,估计几千年来的姿态不会太多的变化,而《长恨歌》是新弄的品种,是不是很值得我花时间去看?

小梁十分来事地赞道:

今年 旅游 不观光,要看就看《长恨歌》。

以骊山为背景,以华清池为舞台,西安的《长恨歌》让我的眼,在两个小时内升级成为七星级,以后怕是看不得俗物。

自从张艺谋开创了实体山水舞台剧后,各地都有以山为背景的舞台,雇佣当地演员,每晚为游客多余的能量找到宣泄出口。

但如西安《长恨歌》这般的实景,倒也配得上是千古绝唱。

远处是黑黑的骊山,大气磅礴地卧在舞台留出的背景位置上。

华清池原来是唐朝的皇家浴室,装修成海棠花形的浴池,白色的大理石一如既往的白,当时还能走到底部,感觉一下美人杨贵妃不轻的吨位,沉到水里后,水会不会漫出地面。

总之让人幻想到曹充称象的章节。

注满了一池清水的浴池,现在倒映着变幻的电脑灯光,纯蓝,纯红,纯紫,干净色系。

剧情摇曳生辉的2007版杨家姑娘与痴情的李家三郎,还原了我们祖先曾有过的光鲜与风流,灯光特别强调着杨家姑娘自然天成的好模样,那不是整容批出来的嘴与脸,也不是用什么洗发水都洗不出来的好黑发。

她就那么张狂地美丽着,风情着,恋爱着,旁若无人,根本就不担心还有三千佳丽等着与她pk。

这么纯洁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让李白公开地写下歌颂她的暗恋诗篇,让李三郎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影响到凯歌导演欲罢不能地采用了扶桑国传说,为她拍了部《猫妖传》电影。

她像在大唐时代就开始发芽,经过宋元明清的合适温度光照,一举盛开在二千年后的一朵芙蓉,颤抖地立在她生前最喜欢过的地方:

有山,有水,有月,有情。

她的光鲜,正好反衬着台下以头发枯干为荣、不以衣装怪异为耻、以脸上被手术刀批改为 时尚 ,以 情感 不太专一为有趣的我们,正如鲁迅所写的那样:

当台下的我们与台上的杨家姑娘金风玉露一相逢,她就把我们衣服下面的那点经过资本包装后的土豪金,给逼露了出来。

小梁把握着火候,见我看完《长恨歌》后居然流了一滴清泪,第二天一大早就给我带来了几大包的货,我挣的那点钱,差不多都孝敬他了。

有一次小梁也上了当,他听说一个地方盖房子挖出了东西,老板怕影响房地产开发,找人说赶紧出手。

小梁到的时候铲子刚刚落下,他手扶着粗大的泡桐树,亲眼所见挖出了一窝汝窑,还是成套的编钟,于是激动地给各位金主打电话,然后用手机直播的方式招呼大家,只是大家没好意思说:

那玩意可能是五年前就埋下了,要不怎么坟头上种的是泡桐树,它几年就可以成材,这让没有见识过泡桐生长神速的福建人小梁,终于见识了业内最顶级的造假手段:

就是让你亲眼目睹。

古玩行当是个夕阳产业,他听说西安的老东西多,货正价格也便宜,所以他到西安来二次创业,再把老客户招呼到西安看货。

我一直是他名列前位的金主,所以,他才会不惜血本地招待我。小梁没有上过学,但是,他有自己的MBA教学方案,他的教学内容就两个字:

舍得。

有舍才有得。

我挑了一个宣德的草龙釉里红梅瓶,手中掂量了几下,再用手摸着它那光润无比的肩部,划过苏麻里青着色处的凹陷处,拍着麻面的底胎,想着把它放在别墅什么位置最合适。

小梁说,看这成色,这才是真正的苏麻里青,这一笔就画出来的龙,得有多少的功力,得练废了多少条龙,要放,我看就放在进门的玄关处,把小郑那一伙人包管全给镇死了,镇他娘的关西。他总是这么叫小郑。

他比我都熟悉我家。

还有一个海南黄花犁的树桩子雕出的茶几,让我也走不动路,当我的目光与它一接触,就像是一根在锅里闷过头的面条,一下子就软了,他拿的还只是一张照片。

那是雕着几百只仙鹤的上好的海南黄花梨,足足有三尺的胸径,看货色也是上百年的老货了,这么粗的树,早在明代就绝种,不知道是哪个败家子把祖宗的家给败完了放出来的货。

小梁说,这也是西安原来的一个名门望族家里的东西,这几年小辈子炒股票不得手,想改行炒房地产,就把这件传家宝给让出来了,就等着您看第一眼,还没有舍得让别人看,我说你是个识货的人,出手又大方,不会让人家吃半点亏,这个放在茶室里正好。

谁会放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喝茶,除非你邀请的是上帝。

我想想,还是把钱都舍得了,接了小梁的货。

把定金交给小梁,他点都不点,收好,然后,我把瓶子与照片都还给他。

这就是小梁式的服务,他才不会让客户坐着火车或飞机拿着东西上车,头道安检你就过不去,接下来,他会坐长途 汽车 ,一路抱着东西,半道上下来,再打车进城,撞坏了全归他,所以,与小梁做生意我很放心,也很省心。

也玩过了,也挑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就没有理由待在城中,于是,我决定明天回北京。

晚上,我就回到家中,结束这次旅行。

小梁送我到机场,西安的机场在临僮区,离市里远着呢。

又经过骊山,路边有个老头卖着刚下来的火吉柿子,小梁下车买了一篮子,非让我拿着,说赶上这个季节,就得带上土特产。好在我没有什么大行李,拿着就拿着。我用李玉和提着红灯的造型提着这个篮子。

等我换完票,过了安检,可亲的空姐告诉我:

飞机误点五个小时,咸阳多雾。

这不是要等到天亮才能起飞吗?

谜局1934之4 原文发表于喜马拉雅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