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沣寨写意散文
车子飞过北汝河,驶过水墨田园,一路向南,去临沣寨,去远离城郭的民间,瞅一瞅镶嵌在光阴里的古村寨,看一看斑驳如雨的荏苒岁月,如何从前生匍匐到今世,尺璧寸阴,莺飞花落,流露出喋喋不休的恩怨和诉说。
溪水是临沣寨的血脉,一条是沣溪,另一条是柏水,如哼哈二将,在水汪汪的日子里呵护着村寨,因此神清骨秀,气质俊美。关于两水源头,《水经注》里的《河水》说:柏(溥)水经城北复南,沣溪自香山东北流入郏境,至水田村。原本名为张家埂的村子,因水的惠顾和馈赠,因朱姓人家的革故鼎新,耕耘树艺,使得家业运旺时盛,丰硕腾达,继而更名朱洼村,成为村庄的主人。利溥和沣溪屑金碎玉,流动水晶,风水流转,成就了汝河南岸第一府邸。两溪交融,再向北,汇入汝河,一泄东去而不返。
在时光的渡口,临沣寨从梦里远渡而来,夏雨中,如海市蜃楼,忽远忽近,如织如绸,仪态万方,百转愁鸣地泼墨着它的神韵和烟花。寨有三门,按八卦的三个方向潜心设置,寨内“井”字道路通户临门,暗藏神秘和玄机。旧时官衙有门三重,而从山西洪洞县远道而来的朱氏众生,难道早为自己的官宦仕途铺垫了隐秘的一笔?其中南门曰“来曛”,取自《诗经》之“曛风南来”。东南门叫“溥滨”门,取自“利溥渠之滨”之意。西北门因临沣溪而取名“临沣”,也因此而为临沣寨。轻抚门上锈迹斑斑的“同治元年”遗迹,仿佛可以听见先民的`音容犹在,时间的绢丝从身旁蔓延而过,归之若水,消隐于苍茫乾坤,扑闪着古朴、典雅的眼神。
对于古寨,民间有言道:唐修塔,宋修院,元修戏楼,朱打圈。院,指书院,而“圈”则指从朱明王朝兴起的乡村土寨。有史记载,咸丰同治年间,这里太平军起义,捻匪蜂起,扰及苍生,又因村舍洼地湿土,洪水溱洗,逼得民众打墙筑寨,防范纷扰。兵荒马乱的年代,民生凋零,动荡难安,每遇风吹草动,这里的村民闭门落锁,躲进铁壁铜墙的寨内躲避,吃饭睡觉,珍惜安然日子。因有防匪堵洪之能,临沣寨从建成之日起,神话诡言,显得森然而神秘。那年那日,道光皇帝陡然驾崩,天下大骇,同日,距京城900公里之外的郏县境内,古寨的朱姓主人蹊跷死去,使后世子孙,多了份疑惑和敬畏。再到后来,兵匪干戈相见,围寨攻伐,洪水浸淫漫泡,临沣寨岿然不动,坚贞地呵护良家善院、瓦舍牲畜。到了上世纪50年代,郏县大小百余座古城寨拆墙扒垛,唯独临沣古寨奇迹般保存下来,可见它肩负着传送古风遗志的冥冥使命,不溃不倒,跃跃在世。
小桥流水,潺潺民风,深巷老宅,从喧嚣的小城跳出来,我一下子跌进时光的波纹里,千古同慨,恍若前朝。行走于悠远的茶马古道,驿站书亭,每走一步,你可以捕捉到一首清诗、一幅丽画,那份来自历史深处的凄美和绝伦,炊烟般源源不绝地流露出来。我可以想像的到,那年乡村的清明上河图上,也会有“小桥、流水、人家,枯藤、老树、昏鸦”的古风雅韵。在苦艾袅袅的日子里,那些朱姓人家身披斗笠,手执犁铧,辛苦劳作。村姑的额头点着桃红,路过红纸点缀的门楣,无论荣华富贵与淡薄清贫,都心怀感激,供捧着鸟语花香的村寨,显得实在而虔诚。这里的蓝砖青瓦的建筑内敛、含蓄的,朴素而古雅。寨内有明代民居三间,寥若晨星,不可多得。清代民居近400间,尤其朱家兄弟的三所宅院,大都为一进三或一进四的四合院,无不残留着风雨驳蚀的前世色彩,每个精雕细刻的门与窗子都回荡着凄婉的韵味,蓦然回首,仿佛肩披一袭古色古香的霞帔。
站在朱家大院高大、精致的门楼里,放眼望去,它如约而至的婉约瞬间淹没了我,而我正提着今生的灯笼,悉悉索索地寻找着惺忪的前世。走进小巷深处,去看老宅。精美的砖雕、石雕、木雕铭刻在时间的间隔上,仿佛前世张贴在两鬓的花黄。大凡富贵人家的门前,都有叫做影壁的砖墙,那上面常有花卉、松竹,或松鹤延年、喜鹊登梅、麒麟送子的图案,或福、禄、寿的胖瘦书法,弥漫着书香翰墨的气氛。幽幽庭院,一面花窗,一水老井,一条长廊,一幅石雕,无不意趣横生,表白着古老岁月蕴含的古典与优雅,温婉和静美。而那些典雅故事、唐诗宋词,信手拈来,被刻画岁月的屏风上,诗情画意,千百年美轮美奂的美好愿景,清晰可见的浮现在眼前。
在朱家大院,有“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要好儿女必读书,欲高人家须为善”、“读圣贤书明体达用,行仁义事致远经方”之类的槛联挂于厅堂书屋,笔酣墨饱,雄健刚劲,鸾飘凤泊。可见朱氏兄弟的钟鸣鼎食,家道中兴,赫赫扬扬,在我看来,皆归于雅致的朱家先贤,归于娴静闲逸的读书时光。
我一个人扶着明清的门扉而立,独守恬淡和安宁,静静地与先前的居民娓娓交谈。在疏影修竹之内,在皂角树下的水井旁,我的豪放与壮怀,毫不吝惜地漫延在临沣寨的房舍角落,升腾迷漫。我如他们中的一个,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雄,或为千里不留痕的剑客,或在红袖妙舞之后,成为村寨精致的情节。而在寨外的森林芦荡,是我前世埋骨的温柔之乡,在鸡鸣狗吠的飘渺中显得贴近而又旷远。
我踏出寨门,转身而去,而临沣寨还要孑然前行。我携书剑,从此远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