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亲爱的继父爷爷

早上看到一个视频,一位以前做过老师,现在从商的人站在台上侃侃而谈,有人评论说当过老师就是不一样。隧想到我的爷爷,曾经也是一个老师,也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我的亲生爷爷在我出生之前过世,没见过一面。我的这个爷爷是陪我从小长大的继父爷爷,姓王,名昌汉,在我的印象里,无论他的长相还是言语做派,无一不像一个教书先生。

爷爷跟我年龄刚好相差一个甲子,他出生那一年适逢中国***产党成立,因此常常玩笑说,知道他的生日就知道了党的生日。

他身材高大,一米八几的个子,腰背挺直,一张四四方方的长国字脸,面容清俊,日常说话办事往往有条不紊,嘴角一弯便是一副自然亲切的笑脸,为人和气中带着方圆。

我的记忆中,最早是爷爷奶奶教我读书习字。可是家里的大人却说我刚刚会走路的时候,因为奶奶眼睛不好,常常是爷爷一个人带着我到公园玩,来来往往的人只看见爷爷像竹竿一样的身躯弯下来,伸出双手护着一个穿尿片的小矮子在地上跑。

爷爷年轻的时候参加国家考试,以全省第三甲的成绩考入南开大学,人生中第一次坐了飞机。记得小时候问他,"是不是从××(老家)坐飞机过去的呀?" ,他笑着说,从老家到省会是走路去的,走了一天一夜。那个时候是解放前,交通没有现在这么发达。

小时候奶奶家里的墙上挂着一块小黑板,院子里各家各户都愿意把自家的小孩送到爷爷这里来听他教课。可是没想到爷爷不乐意只是做个幼儿保姆,反而一本正经的教起了数学运算和唐诗。

小孩子们常常仰着头听了半天,然后趁着爷爷转身写黑板立刻成群结队逃之夭夭,留下逃不掉的我和堂弟两人,内心无比委屈。

爷爷曾经夸我天资聪颖((o^^o)),记得大概小学读到三四年级,他曾和我商量是否愿意在家由他来教授,只需一年半载就可学完当时小学到初中的所有课程。

我只年幼且迷茫的点点头。但是后来我爸爸否决了他的意见,认为我应该跟别的小孩一样循序渐进。

关于我的学业,爷爷对我的支持非常大,我上大学那一年,爷爷说希望我有能力的话今后考研究生,一路往上读。这个愿望在之后的几年里常常提起,而今每思及此事,深悔当初不思进取。

爷爷写得一手好字,我在外地读书几年,一个学期大概两三次收到他的来信,每一封信都沉甸甸的,我就疑心假如信封够大,一封信只怕他会写上几十页寄给我。只可惜后来因为一件事情,把大学期间与同学亲友所有的往来信件全都毁了。

爷爷爱说话,小时候迫于大人的拘束,不敢逃,没想到等我长成快20岁一个大个子,还是逃不掉。

记得每个假期回家,吃完午饭,坐在姑妈家的客厅里,只听姑妈说,"你好久没回来了,好好听你爷爷说话。" ,爷爷坐在沙发上,脊背笔直端端正正的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笑眯眯的样子,开始讲话了。

多么慈祥的满是皱纹的脸庞,多么亲切温和的笑脸,爷爷几乎不需要喝水,就一直说,一般从询问我的学习开始,然后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说,不疾不徐的,有条有理的,中途偶尔会发一个问题,有时候我听得走神,接不上话,就看见他会心一笑,然后继续。我才发现,他的问题往往不需要我回答,因为他自己接下来就第一,第二,第三,...公布答案了。

一点也不夸张,他说话就是会 " 关于这个问题,第一... 第二... 第三...首先...然后... 其次......" 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有一年暑假,是我感觉最轻松愉快的,因为那时刚好赶上《康熙王朝》开播,白日剧场几集连播,爷爷没有空跟我说话,一心追剧。可是我也不能走,得坐着一起看。那个暑假的回忆全是陈道明,斯琴高娃,苏麻喇姑,索额图,明珠,还有那个从一生下来就忙得不可开交的康熙大帝。

爷爷脾气温和,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撒泼,把他惹急了,他抓着我的手说,"你是不是要这么野蛮!" 我自己就不好意思闹了。

爷爷对奶奶情义深重。奶奶过世后葬在乡下,在山坡上。有一年清明节,我和爸爸妈妈去给奶奶扫墓,一大早出发,到了山脚下,寒雾还没有散,远远的看到山坡上有个背影,弯着腰。那是爷爷,他比我们来得早。我们那时候才知道他每年都来了。

我却对爷爷和奶奶的故事了解很少,记忆里有一次他和奶奶一起看《风荷恋》,两个人还为了剧情笑着起了争执。只是听家里的长辈说,爷爷年轻的时候追过奶奶(八卦脸...(//?//))。

大概六十多岁的时候,爷爷查出患有淋巴癌,医生说这种病医不好,一般活不过几年。

那之后爷爷似乎更加乐天知命,除了按时去化疗,平时偶尔去学校代课,其余时间都在锻炼身体,每天清早七点到公园去练气功,一练就是二三十年,从没有间断过。一个老人,身体练得无比柔软,他能站着弯腰,用手肘触到地板,还能把腿抬到胸前金鸡独立。

到后来我在外地工作结婚,带着老公回到老家见爷爷,难以分辨他眼中的神情是祝福还是失望。再后来我一个人回到家乡,看到爷爷已经是一抷黄土。

做为晚辈,我们这一代人,年轻的时候不懂得老一辈人的情怀,待我们懂事,家里的老人却不在了。

生命中最平常的矛盾,有些事情,看似常理,却越发是解不开的结。或许,他们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回忆陪伴,终究并不独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