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的一百种甜》林满 周彧
两页薄薄的花名册搁在讲台上,被风刮起,在半空拐了几个弯儿,飘到饮水机前的那一摊水渍中央,软塌塌地被浸湿。
周彧抱着篮球回到教室,从旁边经过,眼睛往下一瞥,忽然驻足。
花名册最后一行,那个被水洇开的名字——林满。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好几秒,皱着眉,回头问后头的陈颂:“咱们班有个叫林满的?”
陈颂忙着往嘴里灌饮料,急忙咽完一口,回道:“没啊。”
从外面跑回来的齐子帅一张小白脸被晒得通红,气喘吁吁地插嘴:“是……是有这么个人,但是没来报到,听说家里出了点儿事。”
“你问她干什么呀,认识的人?”齐子帅八卦地追问。
周彧已经走回座位,把篮球往椅子下一塞,埋头睡觉。睡着时,眉头也还皱着。
似乎心情欠佳。
陈颂用夸张的嘴型无声问齐子帅:“怎么回事?”
齐子帅摊手,他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他眼珠子骨碌一转,视线游移到花名册上。
九月的午后,闷热难当,阳光打在玻璃窗上,蝉鸣如涨潮时的海水汹涌澎湃地袭来。
预备铃响了,午休时间结束,不少同学在揉着眼睛醒瞌睡。中午顶着大太阳跑出去打篮球的几个男生这时则疲乏地趴在课桌上,没精打采的。
周彧枕着自己一条胳膊,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自从看到那个名字,他的思绪就不受控制,有点儿飘。
反观隔着一条走道的陈颂,入睡极快,甚至欢快地打起了小呼噜。
一根粉笔头精准地砸在陈颂脑袋上。
陈颂惊得一弹起,就见关帝出现在了教室前门,定睛一看黑板最右边的课程表——下午第一节,语文。
“啊,老关的课!”
关帝是信山一中高一13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一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长相非常有福气,慈眉善目的,难得看上去还不油腻。
关帝朝后排走过来,问陈颂:“中午又出去浪了?”
“没……没呀。”陈颂支支吾吾,侧过头看周彧,挤眉弄眼地向他求助。
上课铃及时响了。
“待会儿再找你们算账!”关帝回到讲台,想到外面还站着个新同学,朝走廊上招招手,“赶紧进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班的林满同学,迟了一周来学校报到,平时大家多帮忙照顾着点儿……”
底下数陈颂和齐子帅最来劲,十分钟前的八卦对象,现在大驾光临,可以说非常地有意思了。
两人抻长了脖子张望。
穿着夏季白色校服的一个人影出现,清清瘦瘦的,长发柔顺地坠在身后。黑色帆布书包抱在胸前,沉甸甸的,看样子里面装了不少书。
齐子帅第一反应是,哦,林满果然是个女生。
第二反应,嘿,还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女生。
他和陈颂再不约而同地去看周彧的反应,后者靠着墙壁,也没再睡了,一双眼睛沉沉地望着前方。
关帝环视偌大的教室:“林满,只有一组还有个空位,你先去坐着吧。”他前几天就把座位给排好了,当时疏忽,忘了班上还有个女生没到。
林满藏在宽大校服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向最后一排走去。
教室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格外安静,大家打量的目光中纷纷带着好奇。
她双眸低垂,目光落在地上,看见一只篮球从边上滚了出来,挡在过道中间。她脚步顿了一下,绕过篮球,来到一组八号的座位上。
周彧发现,自己被忽视了个彻底。
齐子帅不太甘心地从座位上探出半边身体,小声喊:“喂,新同学,认识我们老大吗?”他指了指周彧。
林满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眼周彧。
她脸上的神情有点儿冷淡,目光从周彧的眉眼上一掠而过,没有半点儿波澜起伏:“不认识。”
不知道为什么,齐子帅心里咯噔一下。
周彧仍然靠着墙,鞋尖碾在篮球上,动了动。一贯没多大表情的脸上却露出一抹笑,不认识?
——很好。
林满同学,你胆子有点儿大了。
02
关帝正在黑板上板书。
林满把课本整整齐齐码好,翻开语文书,认真听讲,努力不去看前桌男生的后脑勺儿。没坚持多久,心里莫名发虚。
一节课好不容易熬过去,关帝临走前还不忘宣布一个好消息:“明天进行语数外三科的摸底考试,大家做好准备。”
此话一出,底下哀鸣嗷嗷。
林满也在暗暗懊恼,早知道还要摸底考,干脆再晚两天报到得了。
可惜没有早知道。
她寝室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整理好,下午一上完课,就从教室后门飞奔出去,余光里,好像看到周彧回了一下头。
她快步跑下台阶,走廊和楼道马上被蜂拥而出的人填满。彼时黄昏,绚烂的夕阳笼罩着整座学校。
她的高一,就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开始了。
第二天的语文和数学考试难度较大,知识点很偏。林满看着题目两眼发花,又手忙脚乱,等铃声响了,题还没答完。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催促:“不要再写了,交卷!”
课间不少同学在对答案。
林满前面的座位,总显得很热闹,老围着人,依旧是几个常和周彧走在一起的男生。
周彧坐在中间,倒没怎么听他说过话。
他的背影修长挺拔,却爱软了根筋似的斜倚在身后雪白的墙壁上。林满隐约能看见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和干净利落的下颌线。
但也不敢正大光明地看,只是偷瞄。
偷瞄到他转笔时候灵活的手指。
偷瞄到他压在手肘下笔迹潦草的草稿纸。
偷瞄到他上堂数学考试提前半小时搁下了笔,再一次无聊地趴着睡起了觉。
林满转念一想,凭什么她要跟做贼一样?
自找的呗。
——“喂,新同学,认识我们老大吗?”
——“不认识。”
林满默默懊恼地敲了下头,当时怎么就逞一时之气,说了那三个字,清清楚楚跟周彧划开了界限。
可一想起从前,她心里的那股子怒气又冲上头,死死哽着下不去。
不认识就不认识,说出口的话绝不反悔。
不蒸馒头争口气。
下午仅剩一堂英语考试,是林满擅长的科目。
为了不出岔子,她中午还在看英语范文,记重点单词和常用句式。开考之前,她特地跑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
这堂是班主任关帝监考。
卷子和答题卡发下来,广播里马上就要播放英语听力。
“In this section,you will hear six conversations between two speakers……”
林满认真听题,还好,没有太难,选项里虽然设了陷阱,但能避开。
她心情放松了一点儿,却忽然打了个嗝。
吓得她赶紧用一只手按住了胸口,但是丝毫不管用。过了两三秒,又一个嗝儿,一个接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她有点儿紧张,分了神,下意识地去看其他同学的反应,发现大家都在认认真真听广播,应该不会注意到她这边。
于是,林满在自己非常有节奏的打嗝声,和身体轻微的振幅当中,艰难地完成了整套英语听力题。
“嗝——”这题选A,林满在试卷上钩答案。
“嗝——”这题应该是C。
“嗝——”依旧选C没错。
听力结束,广播关闭,考场内恢复安静,只剩试卷翻页的动静和头顶的风扇声。
就在林满松了口气时,周彧忽然回头,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带点儿邪性,还带了点儿轻慢,偏低的声音响起:“同学你怎么回事,你影响我英语考试了。”
无缘无故被找碴儿,林满先是一愣。
周彧又说:“光听你打嗝去了,都没顾得上听广播。”
像是为了回应他,林满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嗝——”这一次,似乎还分外响亮。
所有人都盯着他们这边,教室鸦雀无声。
然后,哄堂大笑。
其中数齐子帅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最卖力,笑得眼都没了,只剩条缝儿,还一边狂拍桌子。
林满的脸唰地通红。
她考前用冷水洗过脸,没擦太干,额前的刘海儿和耳边几缕头发湿嗒嗒的,现在看显得十分狼狈,窘得头顶快冒烟了。
她拼命答下面的题,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可她分明也听到了他的笑声。
03
这次摸底考试来得匆忙,结束得也匆忙。考试过后,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教室里继续上演着每天嬉笑打闹的日常。
林满迟到一星期,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女生爱扎堆,几乎每个人都有了固定的玩伴,自然而然形成了各种小团体。林满孤家寡人一个,大多时候都坐在座位上。
毕竟到了新环境,总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她倒觉得没什么。
让她比较困扰的,是她的前桌,周彧同学。
比如现在,语文早自习,一片混乱又嘹亮的读书声中,林满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声音。
她读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中需要背诵的段落:“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
正前方传来一个声音,紧跟着她在念:“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
宛如二重奏。
林满放慢语速,他也慢下来。
林满索性放下书不再出声,他也不读了。
两人像较上了劲。
林满要出大招,憋住一口气:“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长长一段话没一丝停顿,林满有点儿得意地发现,周彧的声音果然没能跟上来。
只是,她差点儿没被自己憋死。
她正得意着,却发现周彧看着她,似笑非笑。少年的面容笼着一层朦胧的金色晨光,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
却让林满心里发凉发怵。
也许因为才开学不久,大家晨读的热情还比较高。关帝在黑板上写今天早上的任务,背《沁园春·长沙》。默认是同桌搭档,相互抓着背诵。只有第一组和第八组是单人桌,前后同学相依为命。
林满盯着周彧的背影发愁。
过了会儿,她毫无办法,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我要背书。”
“你叫谁?”
“周彧同学,我要背书。”林满只好郑重其事地重复一遍。
周彧转过身,跨坐着椅子,一条腿曲着踩在林满课桌下面的横杠上,另一条大长腿伸到了过道上。他竖起语文书:“背吧。”
林满咽了口口水,目光和他的错开,落在别处。
她一个字一个字咬字清楚,背到“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时被叫停,周彧指出:“错了。”
林满疑惑,她不可能错,这首词她小时候就会背了。
于是,她小心地从头再念了一遍,周彧还是说:“错了。”
林满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又被刁难,她脾气也上来了:“我不找你背了。”她把课本一摊开,用手指着字,挨个挨个检查,根本就没有出错。
她要找其他人,右边是墙,左边离她近的,是一个板寸头男生。
“喂,同学……”
板寸头男生看过来,林满嗓子大了点儿:“同学,我能不能找你背书?”
板寸头男生一笑,露出大白牙,眼睛看着周彧,眼神有点儿戏谑,对林满说:“还是别了,你找你前桌比较好。
“还有,我不叫喂,叫徐东鑫,周彧发小。”
林满心里不太是滋味,周彧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发小,她可不知道。忽然就想偏了,走了神。
“背错了还不准人说,什么毛病?”周彧的声音插进来,打断林满飘远的思绪,他总能让她有种快要七窍流血气绝身亡的感觉。
林满瞪眼。
“‘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竞’,你读的是jin,不是jinɡ。”
他宛如严师,冷声指出:“人有后鼻音的,你凭什么给抹了?”
林满哑口无言。
Chapter
2
我们和好吧
╱
林林毓秀
小得盈满
是他刻在记忆里不忘的名字
01
早上6:00,激昂的交响乐响彻信山一中宿舍楼,把所有人从梦中唤醒。
二十分钟后,全体寄宿生在操场集合,清点人数,开始晨跑。
不知谁按亮了灯,陡然射出一室刺眼的光。林满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换好衣服,急急忙忙跑去洗漱。
洗手台前挤满了人,还有在等着上厕所的。
小小一块地方,同寝的十二个人***用,非常拥挤。
林满第一次过寄宿生活,整个过程手忙脚乱,出寝室时还没来得及扎头发,只好边跑边行动。一低头,她就发现了溅在校服前襟上雪白的牙膏沫子。
操场上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人,林满找到自己班级的队伍。大部分女生已经站好,她不好插进去,自觉地往后走,站到了最后一个。
旁边挨着的是同班的男生队伍,稀稀拉拉才来了几个。直到铃声响完后两分钟,老师开始清查人数,林满听到背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先冒出头的是小白脸齐子帅,趿拉着双拖鞋,跑起来啪嗒啪嗒动静很大。接着是陈颂,跟得了巨人症似的大高个,然后是板寸头徐东鑫……
这几个平日里虽然不算招摇,但也绝对称不上低调,林满想不认识都难。
最后一个是周彧。他早起头发有点儿乱,耳朵旁的一小撮头发往上翘起,反倒衬得面庞添了些稚气。
几人站定,刚好徐东鑫跟林满两人并排。
徐东鑫笑了一下,自动绕到周彧后面,跟他换了个位置。
周彧没睡饱,眼睛半眯着。起初也没注意到旁边的林满,见徐东鑫笑得一副傻样,一直在往左瞟,他跟着漫不经心地朝那边看了一眼,才明白这孙子到底在笑什么。
林满绷着张素白小脸,目不斜视,背挺得笔直。嗯,站得很像个模范生,只是——
信山一中男生的夏季校服是简单的白衬衫,女生的则是水手领的款式。林满可能早上动作太急了,没把衣领理好,后面缀着的一块方巾朝上翻起,鼓鼓的,像一张随时准备扬起的帆挂在她后脖子上,滑稽又搞笑。
当事人浑然不觉。
她集个合也一本正经的模样,看在周彧眼里,简直是立志要当国旗下发光的小太阳。
各班班长清点完人数,把缺席的情况汇报给老师,做了几组准备活动,晨跑马上开始。按次序,轮到了13班,林满紧跟前面女生的脚步跑起来,却突然被旁边的人猛拽了下领子。
林满冷不丁被拽得往后一仰,顿时重心不稳。
那一瞬间,她几乎误以为周彧要打她。
周彧见她整个人明显一抖,收回了手,脸上是一贯的淡漠。
林满觉得莫名,提起的一颗心半晌落不回原处,一个劲地猜测他刚才的动作到底什么意思。
她又下意识去摸了摸衣领,平平整整的,挺好。
头顶的天色不太好,低沉沉的,云层积压着。
结果才绕着塑胶跑道跑了半圈儿,绿豆大的雨珠子就噼里啪啦砸下来。不待老师下达口令,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涌向一侧的单车棚避雨。
大家挤挤攘攘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在庆幸天公作美,求雨千万别停,彻底搅黄了这次晨跑才好。
可单车棚不大,容不下这么多人。
意识到这个问题,许多男生走了出来,自觉给女生腾地方,让她们站进去躲雨。
齐子帅不知道从哪儿变了个足球出来,吆喝着大家一块儿去踢球。管晨跑的体育老师一时不见人影,暂时管不到他们。
一群男生撒野似的冒雨往足球场冲,身后响起一阵意气飞扬的口哨声。
周彧揩掉糊在眼尾的雨水。雨越下越大,劈头盖脸地浇灌下来,什么瞌睡都给浇没了。他左脚控球,身体向右虚晃,一个假动作避开面前冲过来的徐东鑫。
他看准了时机射门,视线之中陡然捕捉到球场外的一个影子。
长发湿透,刘海儿一绺一绺贴在脑门上,大概被雨淋得有点儿冷,集合时笔直的背像被冲垮了,一侧的肩膀塌下去,整个人有点儿瑟缩。
周彧爆了句粗口,跟齐子帅打了个手势,跑出足球场。
无缘无故挨了他一句骂的敌方队员没反应过来,摸摸脑袋有点儿蒙,他好像没做错什么吧,年级大佬看上去很生气。
林满眼皮一跳,旁边闪过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
她知道是周彧。
学校要求每天穿校服,只有周彧他们几个自动忽略了这条规矩,爱穿啥穿啥,也不知道怎么把检查应付过去的。林满早上看了周彧好几次,他今天身上套的是件宽大的纯黑T恤,在一片白衬衫中格外突出,辨识度极高。
铃声还没响,老师没来宣布解散,他这是要早退?
林满站在雨里出神地想。
单车棚就在她身后,挤满了人。其实再多容纳她一个,绝对不成问题。只是里面三五成群的女生,聊明星八卦正聊得兴高采烈,林满不太好意思打断她们的话题说一句“嗨,同学,你们能再往里挤挤吗”。
她一个人,难免尴尬。
多少还有点儿逞能,见不少男生杵在雨里玩闹,没一点儿事,林满觉得自己能扛住,寄希望于雨停。
不远处有排香樟树,大不了去那儿躲一躲算了。
周彧在教学楼一栋底下的小卖部里找到了管晨跑的鲁老师。
这位鲁老师不论春夏秋冬哪个季节,脸皮永远泛着红,远看像只红虾子,生活最大的乐趣就是喝点儿小酒。
他昨晚在饭局上多喝了两杯,今早精神欠佳,头还昏昏沉沉的,跑来小卖部打盹,全然不知道外面操场上是个什么情况。
鲁建涛阖着眼睛。
“啪”的一声巨响,周彧一巴掌拍在玻璃柜台上。
鲁建涛脑袋往前一栽,醒过来。
面前的少年,脸上的雨水一径儿往下淌,沿着深深凹陷的锁骨窝滑入T恤里。双眸如同被大雨冲洗过后的天幕,清澈幽远,锋利的眉宇间却尽是不耐烦。
“鲁老师,外面下雨,晨跑是不是可以取消了?”
鲁建涛认识他,以接近满分的成绩考入信山一中的年级第一,在他们的教师群里没少被拿出来讨论。再加上在开学典礼上,他作为新生代表上台露了一次脸,不知让多少人过目难忘。
“这雨一阵一阵的,我看马上就要停了。”鲁建涛从窗户缝儿朝外望,窥看天色。
“不会停。”周彧语气笃定。
鲁建涛不解地看向他。
“刚刚不少人淋雨了,你却不在现场,如果事后有同学感冒发烧的话,老师您觉得自己有责任吗?”
鲁建涛蓦然被一个学生的气场给压住了。
他面子上挂不住,想要反驳周彧。可是被酒精泡过一宿的脑子有些钝,思维混乱,一时无从开口,他最后只得说:“散了散了,你去宣布解散。”
怕了你了。
02
林满做好了在雨中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忽然听到晨跑取消的好消息,四周一阵欢呼声,人群从操场散开。
大部分人前往食堂抢口粮,林满朝反方向的宿舍楼走。湿了的校服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她得先换下来。
她住5楼,503,是第一个回寝室的。
她拿着毛巾把头发仔细擦干。门口又进来一个室友,戴着一副厚厚的圆框眼镜,长得娇小玲珑,平常喜欢扎两根麻花辫。
她叫许清尤,住在林满的上铺,但两人的交集也不多,没说过几句话。
林满见许清尤望着自己,像有话要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主动问她:“你怎么了?”
许清尤心里正纠结着。
其实刚才在操场上,她站在单车棚外侧,离林满的位置很近。她好几次想要开口把林满叫进来,却又很犹豫。
因为关于13班的林满得罪了年纪大佬周彧的传闻不胫而走,传得飞快。
周彧个性冷淡,除了齐子帅、陈颂这几个跟他一块儿从初中升上来的,也没见他和谁走得近,大概都懒得搭理。短短两三天里,他却数次让林满难堪,可见他对这位新同学意见颇大。
这点大家心知肚明。
许清尤忌惮周彧,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最终还是没有叫林满。之后心里却有个疙瘩解不开,看着林满就觉得歉疚。
“到底什么事呀?”林满见许清尤不出声,又问了一遍。
“我……我是想问你充饭卡了没有!”许清尤临时想到一个话题。
经她这么一说,林满倒是想起来自己真的忘了充饭卡。里面原本有三十块钱,她已经快用完了,今天再不充钱,晚上估计就没法再吃食堂。
林满一说,许清尤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表情悲壮视死如归,大义凛然道:“那我陪你去。”
林满不明白住在上铺的姑娘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见对方兴致勃勃,她也只好笑着点了下头:“好啊。”
充饭卡的窗口每天只在固定的时段开放。
林满和许清尤在傍晚踩着时间点过去,发现人很多,长长的一条队伍,前面至少得有二三十个人。
好在有两个人就不无聊。许清尤跟林满聊起各科任课老师的八卦,说得眉飞色舞,后来话题不知怎么扯到了周彧身上。
“小满,你有没有关注咱们学校的贴吧?”许清尤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镜。
林满摇头。
“有好多人在贴吧里求咱们班大佬的联系方式呢。”许清尤神秘兮兮地跟林满分享,“你是不知道,开学第一天就有高三的学姐直接追到教室来了……”
“这么夸张啊?”
队伍已经缩短了大半,眼看着就要轮到林满。旁边的台阶上走过来三个打闹的男生,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在嚼口香糖。
三人打量了林满和许清尤一眼,二话不说,插到她们前面。
林满的好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许清尤拉住她,小声劝:“算啦,别惹事,他们人多势众,看上去又很凶。”
“可时间快来不及了,马上就要上晚自习了。”林满看了一眼手表。
斜前方花坛里连簇的粉红月季在昏黄的夕照中开得旺盛,低矮的灌木后依稀走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林满听许清尤惊喜道:“小满,咱们班周彧诶,他过来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还是首浪漫的情诗。
许清尤心中期待着年级大佬能够过来替她们伸张正义,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林满的手指,两眼放光。
周彧径直走向林满。
悬殊的身高差让他居高临下,目光在林满被夕阳覆了一层薄红的小耳垂上停滞了一秒,继而走到了刚才插队的三位男生面前。
林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扑通扑通——
周彧与仨男生对视,像在无声地对峙。
然后,周彧若无其事地插到了仨男生面前,掏钱,充饭卡,动作无比流畅自然。
“……”
“……”
身后两个少女的心,碎了一地。
大概认识周彧,三个看上去很凶的男生居然也闷着没开口喝止,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憋着。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起。
林满拉着许清尤走开:“算了,反正今天也轮不到我了,明天早点儿来。”
“那你晚饭怎么办?”在食堂只能刷饭卡。
“还有十分钟,我跑去小卖部买面包,你先回教室吧。”
可林满低估了自己今天的倒霉程度。
她跑去小卖部时,面包已经卖完了,只好掏钱买了一盒饼干。她不爱吃这种干巴巴的东西,但也没有办法,总不能饿肚子。
晚自习有学生会纪检部的来清点人数,林满又急忙跑回去。
一进教室,里面闹哄哄的。
前两天摸底考试的数学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下来的,摊开在课桌上,林满一眼就看到鲜红的扎眼分数。
她的座位是第一组最后一个,靠近后门,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她才把试卷收起来,桌上的英语练习册就被过往的同学碰到,掉到了地上。
林满去捡,却被同组的小组长抢先一步,是个身材肥胖的男生。他一弯腰,紧致的校服两侧鼓起一团肉。
林满正要说谢谢,小组长却没有把练习册还给她,反手一抛,扔给了另外一个人。
林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作业从头顶飞过,被后排的男生一个传一个,扔着玩儿,还瞎起哄。
她试图抢回来,但没能成功。
最后一下,有个人失了手,练习册飞入墙角的垃圾桶。
林满忍了忍,嘴唇抿得发白。
还是什么都没说。
突然转身快步朝教室外走,也不想管什么晚自习了。
才走了两三步,她硬生生撞上一个人。
她冲得太猛,而对方站得很稳,自己被反弹得往后一退,有人拉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