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侠知道南风和花溪的故事吗?求教,谢谢。

《花溪》[言情篇] 城

我哈哈大笑,说您多虑了,女生再清醒,到头都是一场伤心。而且伤一百次心,都练不成金刚不坏之身。

文/林大雪

(一)

她找了咖啡馆最角落的位置,掏出烟来点上,对同行的两个男生说,这里隐蔽,抽烟不容易被熟人撞见。

我跟画眉失声笑起来。她并没有望过来,因为我们不是她以为的熟人。可是我们都认得她,她一进门,临桌就有人低声说,看,林凉语。我和画眉立刻抬眼望去,她还是瘦,皮肤仍然白,多了风情。她是长我们一届的学姐,在这座小城镇上唯一的一所中学里,我不认为有谁不认得她。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1997年?我甫进高中,念高二的她已经风光无限。她在这所学校从初一念到高三,出了六年的风头。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唱歌跳舞主持,写漂亮文章,最后以优异成绩考进一所外国语学院。那时候她爱笑,是难得的不做作的女生,走在学校里有许多人和她打招呼,我们班好多女生都追着她叫凉语姐姐。那时的我,暗暗下决心以她为目标,见到她时却总是低头走过。

我知道她后来的消息。大学时去酒吧驻唱,不是《歌声与微笑》了,是跟一群穿破牛仔裤的男生组乐队。毕业后做过翻译,去过广告公司,某份杂志上有她的专栏,她写生活中的大小事,调子轻快情绪哀伤,我想象得到她在电脑前抽烟敲键盘的样子。

每年春节回家,总有那么几次遇见她。这座小城太小,念书时同一年级段的人多少都互相知道一些,叫不出名字也能混个面熟。往最热闹的路口站上五分钟,一定能碰到熟人,我们的熟人,都知道林凉语。

显然她认为当年的风光已成往事,她缩在大沙发里和同行的两个男生闲聊,没意识到有多少只耳朵正竖得欢。他们也说起中学时候的事情,说起那些追过她的男生,她翻着白眼说,拜托,我都老了,何必来同我翻旧账。

顺便说一声,其中一个男生叫王乐飞,亦是当年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此刻他坐在林凉语身边笑嘻嘻地说,你现在的样子跟以前没什么不同,扎着马尾一甩一甩地从教学楼的走廊上走过的样子。

受宠如此,真叫人嫉妒。林凉语却不动声色。

(二)

念高一的时候,我喜欢画眉的哥哥——沈形若。他高我们一届,是林凉语的同班同学。每次他打篮球赛我都拉着画眉去看,去画眉家里写作业的时候,他经过书房会扔来两支棒棒糖,靠在门口老不正经地说:画眉,人家小宝长得漂亮成绩又比你好,老和她粘在一起你不惭愧呀?

我红着脸壮着胆子回应:你是暗示我以后少来你们家?

他咂着嘴巴走开:年纪这么点大就牙尖嘴利,以后谈恋爱怎么办。

我气结,在心里大声叫,沈形若,我不过是小你一岁而已,十年以后同你谈恋爱,你说不定还要嫌我年龄太大。

画眉不知道我的小心思,她是那种全心全意去天真烂漫的女生,她拉着我溜进沈形若的房间偷看他的日记,里面一页一页全部是林凉语。

我同画眉说,你哥哥条件这么好,喜欢人家怎么不去追!

画眉张大嘴巴:吓,早恋啊,被我妈知道乱棍打死。

对啊我们都是好学生,那时候高中生谈恋爱不像现在那么理所当然,小情愫全部压在心里,反复甜蜜。三年高中是很快的,我对自己说,我会和沈形若考同一所大学,最好画眉也一起。

沈形若会不会和林凉语考同一所学校?我只知道林凉语高考前夕,住在她家对面的那个男生拿张纸包了个苹果扔进她的窗户,纸条上的大意是你就像苹果一样可爱祝你高考顺利,惊得林凉语从此再也不随便开窗户了。沈形若的点评是:幼稚。

他们高考结束的时候,我兀自乐得打滚。林凉语考去了广州,沈形若选择了杭州。我跟画眉说杭州多漂亮啊,没去过杭州你总看过《新白娘子传奇》吧?我们也要去杭州,以后你谈恋爱就是在西湖边,说出去都光彩!

画眉的妈妈也很高兴,因为她儿子考上了重点,她语重心长地跟画眉说:多跟小宝一起学习,以后你们也考这所学校,小若还可以照顾你们。

我很乖巧地笑:阿姨,我们肯定也能考上。

(三)

后来的事情发展得像我想象的那么顺利,我跟画眉在杭州继续做好同学好姐妹,沈形若还是我的学长,他陪我们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总能感受到一些灼热而暗藏杀气的目光。

可是我忽然就不喜欢他了,这场暗恋非但不是水到渠成,反而莫名其妙地结束。我忽然可以接过他的目光和他大声说笑,遇到麻烦直接找他帮忙,有时他就像我真的哥哥一样。我跟班上的男生跑出去约会,他敲着我的脑袋说早点回宿舍,别学那些半夜爬墙的女生。画眉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他还是嘱咐我:多看着点画眉,有这丫头哭的一天,到时候你得陪她去逛街吃东西,然后告诉她这没什么,哭着哭着就长大了。

我说你还真信得过我,我哭的那一天能来找你要安慰吗?

他说你早熟,和那些小男生谈恋爱还不跟玩儿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高中篮球队的那些小学弟当年好几个都死你手上的吧?你下手轻点,别把他们逼得半夜跑楼顶喝酒,失意不要紧,失足掉下来事情就闹大了。

我哈哈大笑,说您多虑了,女生再清醒,到头都是一场伤心。而且伤一百次心,都练不成金刚不坏之身。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忽然说,你知不知道林凉语?你觉不觉得你有些地方挺像她的?

我说哗,荣幸。

他笑了:是我说错话,不应该说你挺像她,只能说你们挺像。

我说悟性很高,这么懂女生心思,怎么没把林凉语追到手。竞争者太多自卑?

他说唉,你今天也没课吗?我打球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当年那些小鹿都跑到哪儿去了。年少的感情多么微妙,它若重若轻,你只可以感受到这个力量,却不能自控。我当然从未跟他说我们曾经偷看他的日记,后来我们意识到了这是一条很大的罪状,闭口不语,假设自己无罪。

(四)

我像林凉语吗?嗯,有人这么说过。

尽管只是高我一届,她却成了我的前辈,有些人说我像林凉语,语气里是赞扬,我笑着接受,也没有想过要纠正。

有她对我的影响,也有沈形若对我的影响。虽然我从未想过成为林凉语来讨他的欢心,但无形之中会更用力地做一些事情,来引得他的注意。

他们念高三的时候,我在做校刊,印出厚厚的一沓送到每个班级,每次我都主动要分发他们班,进门的时候扫一眼沈形若,再偷偷瞄一下林凉语。有时候她正好看过来,嘴角微微上扬,但是这样的笑容于她只是习惯,并不曾认真记过我的样子。

也会有男生吹口哨起哄,他们当中有人会趁着体育课跑到我的教室外看我,每个班级总会有几个女生得到这样的待遇。他们见我抱着一沓校刊进来就叫:周宝音,文章写得很不错嘛。周围的人便哄堂大笑。我把校刊放在讲台上,挂着有一点点距离的微笑说:笑点在哪里?然后转头出去。里头的人笑得更大声了。

这样的时候,也许我是像林凉语的。我们跟画眉的区别在于,我们很小就懂得异性之间的微妙情绪,我们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来回应,既不显得轻佻,又不失聪明。也会有人说我们高傲,这不一定是坏事情,一个女生,总该有值得高傲的地方。

我们学校的背后有一座山,翻过矮矮的围墙即可到达。那儿差不多是我们的游乐园,山连着山,逃课的学生可以沿着山跑得老远,我们则喜欢在近处温书。秋天的时候,全部是软绵绵的枯草。除了期末考前,去那儿的人很少,我喜欢在太阳好的中午提前到学校,爬到山上看书睡觉都好。

一直到大学毕业之后,几乎每次假期回家,我都会特意跑到那座山上去。有一次还意外遇见林凉语。她和几个以前的同学坐在那儿聊天,我经过的时候听她感慨彼时在这儿温书的日子。我想到在校园里每次遇见她都会听到身边有人轻声说,看,林凉语。一个人笑了。这个城镇真的很小。

(五)

我想到过自己和林凉语总会有认识的一天,这么小的地方,我们那么多***同的熟人。不过我没有料到这个正月初五沈形若生日的时候,会邀请我和林凉语。他这个人,我没有见过他过生日。

大学毕业之后,我们都留在杭州工作,林凉语在两年前也跳槽到了杭州。杭州是风水宝地,有人说西湖里装的不是水,而是金子。画眉的爸妈在杭州买了房子给他们住,我有时候跑去蹭吃蹭喝,一个人在城市生活,只有几个人图个热闹好玩的时候才会想到要买菜做饭。画眉毕业后换了男友,感情稳定,像很多同学一样,已有婚嫁打算。我谈了一些恋爱,无疾而终,连沈形若都开始给我敲警钟,他说花无百日红。我反唇相讥你还不是一样,别让我见到你秃头的一天。他说男生怎么会一样,我30岁的时候还可以去泡20岁的小MM,你的30岁呢?

我就想起了当年想对沈形若说,我只是比你小一岁而已,有一天你会嫌我老。

他跟林凉语的联系似乎不多,无非一群在杭州工作的旧时同学聚会的时候才会碰上几次,我后来当然没有再偷看过他的日记,也许他也早就不写日记了,我无从得知林凉语在他的心底是怎样的一个她。

沈形若从来没有因生日请大家吃饭,高中的时候我曾经企图偷偷折一千只纸鹤送他作生日礼物,好在为了和他考同一所学校而放弃了这个幼稚的想法。念大学后我就彻底忘记他的生日了,直到他的这次邀请。

那天晚上人并不多,饭店包厢的一张桌子还没有坐满。我进门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在里头等,我说沈形若你人缘真差,肯定也没有人给你送礼物吧?

林凉语来的时候,带着一只包装精致的盒子。我张大嘴巴,为她的出现,也为这份貌似很用心的礼物。我转头跟画眉交流了一下眼神,心想这下有八卦可以研究了。

林凉语很礼貌地看着画眉说,这就是你妹妹吧?画眉说是的,前两天我在咖啡馆见过你,后来还研究出你抽的烟叫国色天香。

这下轮到林凉语惊讶了,她笑着说抽烟不是罪过,别让长辈知道就好,否则乱棍打死。

我又开始走神了,想到彼时画眉顶着傻兮兮的刘海说,早恋啊,被我妈知道乱棍打死。

小的时候,一岁之差可以很遥远,我们就成了孩子,对学长学姐总是仰视。而现在,终于可以平等交谈对视。林凉语,沈形若介绍说,这是周宝音。

(六)

噢,你就是。这是林凉语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无疑让我有些飘飘然。她穿着一双很漂亮的靴子,裹出完美的小腿曲线。有一次她代表学校演出一场独舞,灯光全部打在她身上,台下的我们都很澎湃。她应该会成为舞蹈家吧,身边有人说。可是林凉语没有想过要成为舞蹈家,这些只是她的一片片羽毛,让她看起来更美丽光辉而已,并不能主导她飞的方向。

她就站在我面前,我并不愿显得很热络,只是对她笑了笑便坐下。席间她大声说话放肆笑,沈形若给她倒水夹菜,装得像个体贴的绅士。我传短信给画眉说,你哥那谄媚的劲头啊,你妈看到会心酸的。画眉笑出声音来,林凉语则转头同沈形若说,你客气的样子搞得我残废了似的。

哗,她会读心术。

后来我才知道,林凉语知道周宝音,并没有什么可得意的。原来这顿晚餐埋单的不是沈形若,而是唐米。唐米大约是漂泊多年心生倦意,看惯了城市里的花花草草,觉得还是家乡的姑娘比较朴实,最好还是一起在杭州打拼的那种。所以他对沈形若说,低我们一届的那个周宝音,是不是和你的妹妹很要好?

此前我并不知道唐米。整整三年高中,我的目光都锁在沈形若的身上。当然收到过一些情书,我也会认真地读,亦不会用撕碎来表示含羞,我只是把它们跟其他书信一起收起来,从不会去求证那些落款都是谁。

唐米挺好的。个子高高瘦瘦,是我钟意的那一款。他说话幽默,遗憾的是,我笑不出来。他的冷笑话只有林凉语和画眉才会捧场,她们俩的笑点一样低。

唐米说,你们有没有听过那个比枪法的故事?林凉语和画眉睁大眼睛,我反而破天荒地开始笑了。

他说有三个人比枪法,拉了个姑娘站在树下。第一个人拿了苹果放在姑娘脑袋上,砰的一声,那苹果稀碎稀碎的,他很冷静地吹了一下枪口,说:I’mZorro。意思是说他是佐罗。第二个人拿了颗葡萄放姑娘脑袋上,砰的一声,那葡萄稀碎稀碎的,他也很冷静地吹了一下枪口,说:I’m Bond。那意思是说他是007。我寻思着这第三个人不得放点芝麻啥的?结果他搬来老大老大一个西瓜,左瞄右瞄,砰的一声——那姑娘的脑袋稀碎稀碎的。边上的人都吓得一边跑一边叫:杀人啦……他也很冷静地吹了一下枪口,说:I’m sorry。

我笑得肚子都痛了。我说哎呦小沈阳的这一段,我看一次笑一次,你的表演虽然稍嫌逊色,背诵能力还是不错的。

唐米说,周宝音,我还是能让你笑的嘛。

(七)

第二天沈形若约我喝咖啡,大约是想打探一下我对唐米的看法。我说这小镇就那么一家咖啡馆,里头全是同学,今天太阳这么好,我们去学校后山。

我是有私心的。小的时候幻想过和沈形若一起在后山看书,抬眼便能看到明晃晃的太阳和他的脸,还有枯草在身后绵延一地。虽然感觉不复存在,但我多么怀念那些时光。

我说沈形若,好端端的一个你,做媒婆脸上还缺颗三八痣。

他说你根本不知道,我以前帮你挡过多少封情书。篮球队那些小学弟的情书写得真烂,我都不好意思转给你。本校著名才女,这些信怎么读得下去。

我说你太过分了,不递情书也得早点跟我说啊,我统计仰慕者的时候数字也可以好看一点。

他说你还有这嗜好啊。

我坐在石头上大声笑。写情书是不需要才情的,沈形若,那你写过什么样的情书?你给林凉语写过什么样的情书?

他说谁告诉你我给林凉语写过情书呀,多俗套的事情。

我继续笑:你们那一年级的男生,有谁没有给林凉语写过情书呀。

原来沈形若真的给林凉语写过情书的。高考前几个月,他把它慎重地夹在一本类似《高考冲刺100天》的复习题库里,他说林凉语,我们很快就要毕业了,我们做同班同学就这么几天了。他说林凉语我喜欢你,如果你也一样,希望下午来上学的时候,能把你的马尾放下来,披在你的肩膀上。

吃过午饭他就早早跑到教室来等。林凉语来的时候头发是刚洗过,湿湿地披在肩膀上。上完一节课,她的头发干了,又重新扎成了马尾。

沈形若说,我读不懂,当时有点生气。我在信的最后大大方方地写上了我的名字,可是我从此再也不敢大大方方地同她说话了。他说林凉语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而我的倔强,让我在高考志愿里选择了杭州。

我说,沈前辈,这个故事,相当荡气回肠啊。

(八)

你看,林凉语就是这样聪明的一个女孩子。我羡慕她。不是因为她曾经收到过沈形若的情书,而是她给了这么漂亮的回应。若彼时收到信的是我,用头发把自己披成贞子都说不定的。

我说沈形若,你现在再次想起,只会觉得是那么美好的当年吧。你没有再去寻找过答案吗,你看看你后来交的女朋友,哪一个超过一年,林凉语昨天给你送了什么礼物?

他说拜托,我们现在谈的是你的问题,唐米是二十四孝男友,值得考虑。

我撇嘴巴:别小看我,我还是要浪漫爱情的,这个理想很伟大吧?唐米,他不过是觉得自己到了年纪,所以逮着一个是一个。

他笑:唐米和林凉语正在来的路上,等会儿你把这话再跟他说一次。

我说林凉语有这么闲吗,你们的同学现在都差不多要结婚了吧,该有多少男生要找她进行一次婚前最后告别啊。

他哈哈笑,说你讲话也太刻薄了,不过年前王乐飞还真为此找过她,他已经定了3月的婚期,不跟林凉语煽点情就好像心愿没了结似的。

沈形若以为自己很幽默,我却听得出话里有醋意。林凉语和唐米来的时候,带着两副扑克牌和几瓶啤酒,唐米很彪悍地用牙齿打开瓶盖,说来,为我们的母校干瓶。

打牌、喝酒,这样的事情在这座小山上,我们都做过许多次。春天的时候这里满山都是映山红,挨着婉转的小路放肆地开放。夏天竹林里是最凉快的地方,我们铺张凉席就可以睡下。秋天的枯草软而暖,冬天常常有雪,每踩一步都叫人心疼。

林凉语说,以后我们四个一起买下这座山头,屋子盖在山顶,都不用减肥。

(九)

回杭州上班之后,因为常常有四人活动,我和林凉语竟也成为好朋友。画眉和她的男朋友持续打得火热,轻易见不到人影。

我笑嘻嘻地对沈形若和林凉语说,你们是怎么重新勾搭上的,不会是同学会这么俗套吧?

沈形若说请这位小姐不要用这么低俗的词语,现在是我在勾凉语,能不能搭上,还要看表现。

啧啧,我惊叹,沈形若也能变得这么狗腿。

林凉语后来对我说,其实她从高一就喜欢沈形若,因为他“数学很棒”。她哈哈笑:那时候我们会因为成绩而喜欢一个男生。

那时候的她,从不认为喜欢是需要说出来的,女孩子都很敏感,她当然会知道沈形若的关注。她从未考虑过是不是要在一起、何时要在一起,她从不为暗恋烦心,因为她暗恋的那一个,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大学的时候,她想要给沈形若写信,可是他从未寄来一封信,她无法开口向别人要一个地址。她骄傲地不想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地址。后来王乐飞开始追求她,她无意夹在一对好朋友之间,慢慢地自然有别的契机让她同别的人恋爱去了。

她说我大学的时候去酒吧驻唱,那时候特别喜欢姜昕。我在台上唱,《我不是随便的花朵》,吉他手是我的男朋友,他高我一届,爱扮落魄王子,声线柔软低沉,弹吉他的样子叫人着迷。我们把赚来的钱都用来旅行,我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流浪歌手。后来他出国了,他根本就不落魄,我当时简直觉得我的梦碎了。

我笑得惊动一整个咖啡馆的人。我说拜托,没听过择偶条件必须要落魄的。

兜兜转转,她说,没想到还会和沈形若在一起。大约是工作到第三年的时候,我有一次醉酒,在出租车上忽然间就想起沈形若,我抱着一个小姐妹哭,我说青春不见了,我再也不能有那么美好的感情了。那是我唯一一次在人前失态。

我说林凉语,我们肯定都会再有美好的感情。

她说周宝音,五一假期我们回家。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十)

我和唐米之间并无进展,沈形若和林凉语发狠似的要把以前的时光补回来,喜欢半夜三点还把我们拖出来在西湖边跟游魂一样飘来荡去,四人活动的时候我与唐米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不愿意跨近一步。

我26岁了。我多么害怕我再也得不到美好的感情。我跟唐米说我要消孽障,小时候不懂事才去兴风作浪,现在转行做益虫。林凉语与我不同,她做任何事都有惊人的力气,所以事事做得那么漂亮。

她天生是一个磁场,感染着身边人。她开心的时候我也会莫名其妙地觉得生活美好,她忧伤的时候我亦陪她忧伤。我们的小忧伤,开始与思乡有关。多么奇怪,高中毕业后开始一个人生活,从来没有想过家,天天被老妈念没心没肺,早就习惯了独居,反而开始想那座小城。

林凉语说这就是上了年纪的症状之一。她说我觉得我们的小镇就像是一座城堡,雨打风吹只管往里头钻,里头总是明媚温暖。

我说那是因为你是这座城堡里的公主。

她笑:后来的同学朋友,总不似中学时的那些。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放肆任性都是在他们面前。春节前家里下了一场大雪,我因为放假晚没有赶上,傍晚下车的时候,雪都化了,那天晚上,王乐飞开着车带我去山上看雪。深而冷的夜,我坐在他的车里,看到满山茶树都铺着厚厚的雪,感动莫名。

她说王乐飞这个人,其实早就不喜欢我了,不过是没有拥有过,所以心有不甘,也不过是对过往有眷恋。她说唐米是真的喜欢你,他告诉我早在高中时就往你抽屉里塞过情书,只是没有落款。

我想问她关于沈形若的那封信,张了张嘴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十一)

五一假期还没有到,我就吵着要回家了。我喜欢的那个男人,在他的婚前单身派对上传短信给我,他说在今夜跟所有我喜欢过的和喜欢过我的女人告别。

我看到短信的时候觉得大受侮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只是众多女人之一。

遇见他已经太晚,不愿惹是生非,一步也没有靠前,我的眼神出卖过我,有那么一次,他俯在我的耳边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和特别的女孩子。

我想到了沈形若也这么说过林凉语,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我没有跟谁说过这些,就像是当年对沈形若的那一场暗恋,我有时候对感情羞于启齿,等着有一天它们自己消失了踪迹。

我们有过唯一一次约会,去看一场话剧。我穿了一件浅金色的小礼服,他送我一束玫瑰,像是在拍港台肥皂剧,一个扮名媛一个扮二世祖,他的车还真的是敞篷的,在大马路上学老外不开门直接跳进去,我立刻就笑场了。

话剧一开场我的眼眶就湿了。别人笑的时候我悲伤,这就是上了年纪的关系。上了年纪,愈发容易悲春伤秋,真可怕。看到美好的东西比看到悲伤的东西更容易忧伤。它们总是让你轻易想起过去那些闪着光的日子,和认认真真看你的男人。

中学毕业后,我再也没有登上过舞台,其实我是需要这些的。我也有过一些浪漫的故事,比话剧还要叫人动容,可是我再也抓不住它们了。

我想一个故事即便结局不圆满,也并不妨碍它成为一个好听的故事。即便它没有被说出来给别人听,也并不妨碍它在自己的心里壮大。我可以接受这个男人没有和我在一起,却无法接受他用轻佻的口吻将我归类。

我跟自己说,周宝音,原本你的每一段感情都可以很美丽的,珍重你的男人你不要,现在晚节不保能赖谁。

我跟林凉语说,三四月天,油菜花初放,我们找个周末回家。

唐米和沈形若决定开车陪我们回去。原本7个小时的车程,我们碰到风光好的地方就停下来,足足开了12个小时。我喜欢这样的自由,它并不难得到,只在于你去不去做,以及当时的心情。我觉得自己还是很年轻的,因为我还能够全情地去享受它。

(十二)

有一些男生珍重过我,在这座小城里。像王乐飞带林凉语去看雪,配上些煽情的旁白,就是一部让人笑着笑着流出泪的青春电影。

我们离开这里后,温暖开始稀少。后来遇见的人,不会像沈形若和唐米这样,说好,你要回家,我们就陪你回家。

唐米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你穿白色连衣裙的年纪,我后来认识的很多朋友都说,他们当年暗恋的那个女孩子,穿着白色连衣裙。

当然,还会有各种不知名植物出现在镜头里,映衬得白裙子姑娘天真无比。

也许我早就不再是那样的一个姑娘,可是回到这座城,时光有时候会倒退。

林凉语带我去学校的后山,她说,我说过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站在一棵树下笑,像当年穿白裙的小女生在阳光穿过绿叶的镜头里,她说高考前沈形若给我写过一封信,我把它装在一个盒子里,埋在了这棵树下,10年过去了,你说它还在不在?

我忽然湿了眼眶,说,这真是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我说可惜故事里有不搭调的一笔,我曾经在这山上发现一只死去的猫,就是把它挂在这棵树上。

然后我们笑弯了腰。你是不是在这棵树下牵过我的手?如果我当时挣脱着跑开了,请不要责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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