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小菜园
离乡二十余载极少回去,电话也少,仅有的一丝留恋也因父母随弟弟一家长居城里慢慢淡去。
那个歌词里遥远的小山村,就是我的家乡了。母亲父亲早已白发鬓鬓,他们会偶尔回去,而我已很久没回去,没见老家的父母亲人了。
我从小就被说心硬,生性高傲。爱看书,喜欢书里描述的外面的世界,人人讲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打扮得体,行事讲章程。但看到描述乡村的惬意和朴实,总觉甚是不符。
我们家的孩子一直被教育吃闲饭是可耻的,所以作为家里老大农闲时要放猪放羊放鹅放鸭子,农忙时就要下地干活每每累到力竭,有时甚至饭都吃不下,一回到家带着满身泥巴倒头就睡。
说到这里,可能大家觉得放羊很正常,放猪放鹅放鸭子就难以想象。我自己也觉得很不一样,所以一般暑假过后同学问干嘛了,我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放了一个多月的猪呀,鹅呀,鸭子的呀。而且也因为除了干农活其他时节基本在放牧和外出拔野菜,都是独来独往,没时间跟小伙伴儿玩。唯一的玩伴就是身后的几十只猪或者几百只鹅或鸭子。吃好早饭带着午餐,直至太阳下山才被允许回家,偶尔回去早了会被父母说的。那么长的时间怎么办,只能跟它们聊天,要么挨个给它们起名字。后来认字多了可以在小动物们老实的时候看会儿书,已是非常的幸福。再后来读初中高中了,放假回去放牧就带作业了,尤其到了秋后,万物萧瑟,庄稼都收了,山上成片成片的梯田也都休养生息为来年做准备,孕育了一季的花生或者番薯的土壤,因为被吸走了养分,似乎也倦了累了,我就带着我的猪队友们,帮它们松松筋骨。其实就是花生跟红薯收了后总有落下的,大家都不要了,这些就成了猪们贴秋膘最丰盛的美食。长长的猪嘴巴在土壤下拱来拱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咔嚓的声音,那是它找到了一颗花生吃下去了。而如果是红薯地,那就要费点力气了,多数种红薯的土地比较紧实,而红薯扎根很深,尤其人家落下不要的肯定不是土壤表层的,所以猪队友们要想找到红薯,是要花很大力气翻土才能找到的,有时它们为了半颗红薯,要翻一个几十厘米的大坑,我都替它们嘴巴疼。而这时候放牧是最不需要紧张的时候,因为所有庄稼都收了,草也枯萎,随便它们在山上折腾也不怕弄坏别人家的作物,我胆子就大了,可以放心找个地方坐着写作业,遇到不会的题目抬头思考的话,入眼便是脚下这个炊烟袅袅的山村,小到只有池塘那么大。三面环山,细细长长的“沟里”零零散散几个村庄,再远处也是山,连绵不断,看不到出口。唯有北方一处白色,便是山间唯一通向外面的崎岖山路,勉强可以通过一辆客车,如果两车相遇,窄的地方必须有一辆车先靠边边停一下另一辆才能勉强通过。而这条路正是通往我的初中,高中,乃至大学的路,也是我安家城里后回乡探亲唯一的路。只是那时我坐在萧瑟的深秋的山石上,写着难解的题目,为自己的未来忐忑时也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到。
而且离开的那么干脆,去处那么的遥远。读书去了省会,一毕业就到了北京,工作五年后又南下厦门,结婚生子后安家于江南水乡,与我的北方小山村相隔上千公里。
生活的不易和琐碎总是让人忘记时间,自小独处惯了的我性子本就凉薄,所以对于每年的春节例行回乡也成了完任务。慢慢地喜欢上了温润潮湿的南方,对于北方的干冽开始惧怕。回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岁数在不可控的增长,对家乡的记忆却越发的清晰。之前忘掉的好多回忆,在记忆力越发不行的奔四的年纪,却越来越清晰。只是哪怕回忆再多,那已是别处,生活在这里,由不得你停下脚步。
于是,在这个凌晨四点,突然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在小山庄的小学里,爱人和孩子也在,他在做一个项目,我担心白费了?时间和力气,去跟相关人员打听细节。孩子托给一位老师先帮我带回去照看着,我们夫妻这边再忙会儿。结果等下就到了放学时间,却又成了我自己小学放学时的模样,站在学校门口,在纠结从大路回家还是小路回去。不知怎么心里不安,就想从大路走吧。路上遇到了表妹,她叫的是我以前的名字。走着走着却发现走的却是第三条回家的路,这条路是通往我家小菜园的路。在我家菜园口遇到了几个不熟的乡亲,她们又在八卦东家长西家短,似乎没看到我。我依旧跟以前一样不打断她们,其实是不想说话,闪身而过。进了菜园,摘了两根小黄瓜和一个番茄,准备到井边洗洗吃,却看到父亲在井边打水,我叫他,他却一直不回头,叫了半天才发现似乎不是,邻居看到了也说不是你父亲,我顿时就哭了,直到梦醒~
梦中的小学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拆掉了,梦中的小菜园倒是还在,只是早不是那么大一块儿了,被分到只剩一半,而且也不再种什么黄瓜和西红柿了。那大路翻新加宽,那小路早已盖满了房子,而第三条路本是有河有树有花,郁郁葱葱,河水潺潺,现在什么模样不知道了,反正大概十几年前就变成了一条平整宽阔,但光秃秃的马路了。
从前就听说一个词,意难平,此刻梦醒时分,回忆袭来,一时走不出,真真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