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炸弹
我们每天看见最多的是什么？川流不息的人流？被雾霾笼罩的天空？你的手机屏幕？
我们每天看见最多的是广告。从早起洗漱拿起xx牌牙膏挤牙膏，到你走出家门无数的楼宇广告。地铁里被早高峰的人群挤在玻璃上，两侧的宣传牌像万花筒般从你眼前掠过。你解锁手机，你打开电脑，你打开电视，你打开收音机.....无数的广告信息还是会铺天盖地的淹没你。虽然我们基本都习惯了“潜水”。
许白最近有点“溺水”。他觉得在无穷的信息流中挣扎，所有过眼的过耳的广告信息统统过了脑，并且这些信息好像还无法忘记。他已经好几天浑浑噩噩的，工作出错不断，满脑子记住的都是广告词。
外面的霓虹灯广告牌分外刺眼，许白眯着眼躲子弹般跑进地铁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却让他面色苍白，心跳的厉害。广告牌上的标语开始在他的眼前走马灯般一遍一遍的回放。许白用力的摇摇头。
“这周末一定要去看医生了。”
二
“哎，看新闻了吗？最近好几个白领在地铁上猝死，说是过劳死。想想就可怕，最近就休息的不好。果断不加班了，走吗？”同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许白说道。
“是要好好休息，我手头还有点没忙完，你先走吧。”许白勉强笑了下，推了推眼镜对同事说道。
“你这几天怎么带起眼镜来了，怪怪的。”
“没什么，整天对着电脑防辐射啦。”许白啪啪的敲键盘头都不抬的道。
同事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关了灯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区，空调的嗡嗡声分外清晰起来，许白抽出根烟默默的点上。对面大厦的灯光映在许白的镜片上，这双眼镜下的眼睛布满血丝。许白这几天经常做噩梦。那个同事一定没仔细看新闻，否则八卦之魂一定熊熊燃烧。
因为，其中一个死者就是倒在他身上。
三
上周五晚上，许白下班后跟往常一样跑进地铁站，被人流簇拥着上了地铁。广告对他造成的影响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他心里默默想着周末先去看心理医生，希望不用预约。他始终觉得自己应该是心理状态的问题。
今天唯一能让他开心的事大概是竟然有还有一个位置。
旁边是一位姑娘，一身西服裙，典型的女白领打扮，白皙的脸庞上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许白扫了一眼并没有在意，掏出耳机准备戴上。可是那姑娘却忽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许白一愣。
“可能是太累了吧。”许白轻微摇摇头，握着耳机不再动弹，怕惊醒了她。
这时耳边传来姑娘的喃喃自语，许白心想这还带说梦话的？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听见的是广告词！这段广告词许白也记得，就在地铁扶梯的两旁，是一个培训学校的广告。许白被一种莫名的荒诞感包围。
没容他多想地铁到了下一站，挺住的瞬间姑娘随着惯性倒了下去。如果不是许白拉着，她就要直接摔在地上。
“女士，醒醒！女士！醒醒！”许白轻轻拍打着那个姑娘。然而她除了还在轻微默念广告词以外没有任何反应。
周围的人群也发现了不对，一些人围拢了过来。许白连忙跑去叫列车员，众人一起把姑娘抬下车。一位路过的医生摘下她的墨镜，解开她的领口开始做检查和急救。脸色惨白的姑娘早已没有任何反应，双目紧闭，宛如沉浸在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四
救护车来的很快，十五分钟就到了。但是奇迹并没有发生。许白因为是亲历者，又是第一目击人理所当然的录了口供，又配合着调查了几次。然而除了意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果然，结案后媒体也开始陆续发布消息。除了对“过劳死”这个话题又引发了一些讨论，这则新闻一点水花都没有泛起。
不过这事对许白可就是个深水炸弹了。那个姑娘入魔一样念广告词的样子不断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他总是发现自己也开始不自主的跟着念，连动都不能动，然后猛地从梦中惊醒。
五
“目前来说你的心里状况还算正常。至于你描述出现的幻视幻听的现象现在还不好判断。”
“也就是说我不是精神病？”许白问道。
医生笑了下安慰道：“许先生不用太担心，虽然之前没遇到过您这种情况。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是某种不良的应激反应。我开一些药，多休息调整一下应该没有大碍的。”
医生的话并没有让许白安心。本来打算把那个姑娘的事和他的担忧也跟医生说一下，不过想想了还是忍住了。窗外夏末暴雨说来就来。豪雨如柱，落地生烟，整个城市仿佛都虚幻了起来。
六
情况好像是突然变糟的。在几个月内，B市的地铁竟然发生34宗死亡案件，死因都是突然脑死亡。34名死者，男性10人，女性24人全部为普通城市白领，年龄均在24到32岁之间。警局虽然很早就开始调查，但还是没有头绪，根本没有任何他杀嫌疑。随着案件的增加，一些小道谣言开始流传，民众恐慌情绪严重，警队的压力越来越大。上面定了最后期限，不论怎样，一定要给出一个调查结果。
七
许白当然也听到了这些谣言，什么地铁风水不好之类的。不过就算死亡的阴影也挡不住生活的压力，地铁的人潮依旧川流不息。许白的症状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医生的药并没有什么作用。之前自己发现戴眼镜会起到一些缓解作用，不过随着症状的加深显然这一个方法并不够用。
转机还是在地铁上。那天许白上了地铁，广告幻象依旧强烈，各种广告词和画面像蝌蚪一样往脑袋里钻。许白痛苦的闭上眼睛，一只手不停的揉着头。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忽然耳边传来稚嫩的童声。原来是一个小孩子在妈妈怀里炫耀自己刚学会的唐诗。
让许白惊奇的是，这几句耳熟能详的唐诗像是有某种奇特的魔力一样。默念着竟然渐渐将脑海间的各种广告信息驱赶了出去。一路默念着“鹅鹅鹅”回到了家许白立马开始进行不同的尝试。
然后发现了一个规律，越是像“鹅鹅鹅”“床前明月光”这种从小就耳熟能详到脱口而出的诗歌效用越明显。之后几天许白用这个方法终于清净了不少，虽然不能那该死的幻视幻听没有完全消失，不过总算能做到不影响正常生活了。
八
许白发现这个“病症”在被抑制住以后，自己的记忆力似乎变得比以前强很多。虽然达不到像对广告词那样过目不忘的程度，不过只要看个一两遍就就几乎记的差不多了。
就在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时，许白接到了那个心理医生的电话。
“许先生，最近怎么样？症状有所缓解吗？”
“嗯，好了许多。”许白回答到，然后心里默默吐槽了句不过不是因为你的药。
“是这样，许先生我有一位师兄。他对你的病情很感兴趣，我这位师兄的专业水平远超我辈应该对你很有帮助。你看方便约个时间见见面吗？”
许白沉吟了下答应了。虽然现在情况很稳定，不过心里还是没底，再去检查下总不是坏事。
地点就约在那家心理咨询室。医生招呼许白坐下，给他倒了一杯咖啡后就出去了。
过了几分钟，从里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走到他面前的沙发坐下。身量很高，瘦，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这大概是许白见过最不像医生的医生。
“你好你叫我阿星就好了，我对心理生理都有些研究，能否详细说说你的症状。”显然他没有寒暄的兴趣，直奔主题。
许白只好放下咖啡，讲诉了自己的情况。 阿星听完后显得很兴奋，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
“你的情况印证了我的一些猜想！破案有希望了！”阿星眼睛放光的对许白说。
“我除了医生还有个特殊顾问的身份。算是给警方或政府提供特殊支持的。你知道最近的地铁连续死亡事件吧？”阿星问道。
“听说过一点，新闻不是说警方正在积极调查，会尽快公布调查结果。”许白答到。
“是的，我也接手了这个案子。我可以告诉你，死的人全部跟你有相同的症状！”阿星盯着许白道。
许白心忽然一紧，恍如跌落悬崖。
九
“大脑直到今天依旧是我们了解最少的器官，是我们的上帝禁区。与其说我们在活着，不如说大脑在活着。神经元数以百亿计，大脑主宰着我们的一切行为。你知道什么东西会对他造成伤害吗？”阿星问道。
“这......外部打击啊很多吧，失恋算不算？”许白想开个玩笑缓解下氛围。
“除了外部的物理打击，我一直觉得能伤害大脑的是——信息。”
“信息？”
“对，信息。像处理器一样，大量无序的混乱的信息流可以让时时刻刻在高速运转的大脑当机。”阿星举起手手指对着大脑“或者说，过载爆掉！”
“可我听说人的大脑好像，呃，容量惊人，就算装下大英图书馆都绰绰有余？”许白不解道。
“理论是一回事，现实是一回事。没有人的大脑称得上开发完全。而且它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脆弱的多！”
十
阿星一边拿出一张硕大的城市地铁图铺在桌子上一面。上面做了许多标记。
“我们日常生活中需要去记忆的有效信息其实远比我们以为的少，而接触的无用信息却远比我们想象的多。那么这些信息哪里去了？”阿星双手撑着地图俯视着我问道。
“大概，嗯，遗忘了吧。”
“不，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就不存在遗忘这回事！这些难以计数的沉余无用信息只是被我们的大脑集中放在了一些神经元里。你说我们平时接触最多的无用信息是什么？”
我脑海中像划过一道闪电，脱口道：“广告！”
“宾果！就是广告，这些信息平时在当然没什么。但其实就是隐藏的炸弹！一旦被什么东西激活，海量的信息，砰！”阿星指了指脑袋“在你的脑袋里炸开来，那就是脑死亡了！”
我下意识的揉揉额头，不知不觉冷汗都下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
阿星指着地图道：“每个人其实脑袋里都有这个“广告炸弹”，而你们之所以会成为受害者一定是见到了某种诱因信息，按下了这个炸弹的倒计时。这是所有死者的死亡地点。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同点，除了这他们做的线路都通过这A站。”阿星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点。
许白心头一震，那是他上班下班必经的一站。
“根据你的症状，这个诱因信息最大的可能就是某个广告。我走访过所有受害者的家属，有几个死者生前跟亲人提到过这种症状。开始的时间也是一样的。所以你们很有可能是在同一个地方接触到了那个诱因信息。”
“这么说来A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
“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它！否则受害者可能越来越多！”阿星随意抓了件外套，“而你现在就是人形探测仪啦！”
十一
A站是一个中转站，几乎是市里最大的一个地铁站，人流像是汛期的鱼群。
阿星带着许白在地铁站里游逛，不，是看广告。
“那我的方法，是不是就算拆除这个‘广告炸弹’了？”许白问道。
“你自己发现的用耳熟能详的诗歌压制的办法，应该是最熟悉的有效信息对那些无用信息起到了一定压制作用。大脑会处理优先级高的信息。而因为之前因为症状激活了一部分不常用的神经元，所以你的记忆能力有一定增加。不过慢慢那些诗歌的的优先级会变低，毕竟你无法欺骗你的大脑太久。之后那些广告信息还会再度活跃起来。”
“也就是说还会爆掉？”许白脸是真的白了。
“所以，赶紧把那个诱因信息找出来，我才能有办法做针对性治疗，这涉及到心理学，神经学生理学，复杂得很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总得告诉我怎么找啊？我这个人性探测仪怎么发挥作用啊？”
“看广告，看所有的广告！这个诱因信息你再看到应该会让你的‘广告炸弹’活跃起来”
“额。。。那我岂不是很危险。”许白差点暴走。
“安啦，看一下没事，你的唐诗大法暂时还有用。而且我也在呀。”阿星一副你大可放心的样子。
许白腹诽了一下，不过也知道这事也是在救他自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十二
然而两人把A站的所有广告都看了一遍，许白也没有特别的发现。
“是不是不在这站？”
“也不是没可能，真不在的话就那工作量就大了，要检测的地铁站就多了。”阿星皱眉道。
“不能把这些地铁站的广告去了吗？”许白问道。
“怎么可能，这涉及到多少企业公司，而且我这个推测目前没有直接的证据。那帮家伙觉得是我瞎想。”阿星懊恼的说。
两人走到最后一个没有检查过的地铁口，这个出口正对着一个LED广告牌。五彩的灯光设计成万花筒般闪烁，文案图片从中喷涌而来。
许白终于知道那个所谓的特别强烈的感觉是什么了！
也许是今天看了太多的广告，“静夜思”作用明显减弱了太多。
眩晕！许白仿佛在暴风雨的海上浮沉，只不过淹没他的海水是无穷无尽的广告信息。脑袋像要裂开了一样。他想起来那天他去找朋友，是从A站这个出口走，抬头就是个这个炫目的广告.....
“许白！许白！”阿星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起来......
许白记得的最后画面是阿星抓着他的脑袋“咣”的撞在栏杆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十三
许白醒了过来，很明显他在医院。头涨的厉害，许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脑震荡。正想着阿星推门进来了，依然顶着那个鸡窝头。
“啊，醒了啊。为了弄晕你手重了点哈。抱歉抱歉”不过可不到他脸上有任何抱歉的表情。
“你这是重点吗？我觉得脑震荡了。”
“情况危急啊，我也只能‘拔电源’了。总比脑死亡挂了强吧！”阿星坐在床边拿起一个苹果。
“就是那个广告吗？”
“嗯，那个广告的万花筒模式存在极大的催眠作用，投射的信息在脑海中产生了特殊的作用。更详细的数据我需要实验才可以。不过你放心，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找到这个能引燃‘广告炸弹’的源头，我就有办法帮你再把那些无用信息封印起来。”阿星开玩笑做了个忍者的手势。
十四
听阿星说他提交了评估报告，而警方动用了大量人手调取A站那个出口的监控录像，果然所有受害者都在相同的几天内在那个地铁口出现过，而且几乎都可以在画面中明显看出盯着那个广告牌看过。
没有几天B市去掉了那个广告牌，警方也出具了一份调查结果公告。并告知所有市民有出现异常幻视幻听症状的到指定医院就医检查。果然还有很多人也有同样的症状。
警方当然没有公布最真实的原因，毕竟要是让大家都知道脑袋有着这么一颗“广告炸弹”，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不过广告行业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毕竟那么多人出现了那种诡异的幻听幻视。
许白看着城市新竖立的霓虹广告牌，仿佛头又隐隐作痛起来。有时许白会想，除了广告信息其他的无用信息也沉积在大脑某个角落，按阿星的说法不就是有无数个炸弹吗？是不是某一天还会被其他信息触发呢？
十五
佛经曰：
如是乃至心不得定。心不定故；无如实知，无如实观。由此因缘，名所知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