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羊癫疯父亲(一)
文/图 挡不住的彗星
来源? 微信公众号:没事加点油(huixingfighting)
听说过羊癫疯吗？一种能葬送一生的疾病。在现代医学发达的社会，谁家的孩子要是不幸摊上了羊癫疯，普通家庭倾家荡产，也够呛能治好。
父亲出生在六十多年前中国刚解放不久时期，家家户户孩子真多，普通家庭少则三四个孩子，多则十几个大有人在，人多，穷，日子苦啊，粮食不够吃。
那时父亲刚六个月大，村里有习俗，刚生下来不久的小孩，亲戚都要来看望，抱一抱，夸一夸。有点类似于，睡美人，国王为公主举行盛会，举国欢庆，十二个女巫都送上了最美好的祝福，意在这一生，从现在起，所有苦难随风而去，所有幸福接踵而来。
因而近几天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爷爷奶奶陆续来到家里，农村妇女们刚到奶奶家里，放下手中带来的东西，到炕上争相抱孩子，男人们则坐在凳子上嗑瓜子唠嗑，地上蹦哒的孩子你追我赶吃糖块，厨艺好的亲戚洗手准备忙活做一顿丰盛的午饭，这一天可不能含糊，哪怕家里穷，鸡鸭鱼肉还是要有的。
临近中午，热闹非凡，周围邻居不时也来凑热闹，父亲像个佛一样，在嘈杂环境中不为所动，躺在被烧的火热炕头上用被子层层围着躲在边角乖乖睡觉。
得，又有隔壁邻居风尘仆仆来了，真会赶时候，正好要吃午饭了。来到的女人们无一例外都去炕上看看父亲，那女人身材有点壮，估计常年从事农活，没顾虑太多，匆匆忙忙走进来，手比眼睛快，还没看清孩子的脸，急急忙忙从炕上猛的抱起，也不管人家在没在睡觉，在抱父亲距离三十公分的时候，惊喊了一声，这一声，有什么效果呢？让原本嘈杂的环境安静下来了，大家都在看，谁来了。让原本在睡梦中做梦的父亲一下子被惊醒了，哇哇哇扯着嗓子喊使劲哭，震天动地，悲恸从内心而发，好似要流尽这一生的泪。因为长大之后，有多委屈，男儿也有泪不轻弹。邻居生怕被传染病毒似的，赶紧放下孩子，灰溜溜走到别处，拿了把瓜子磕磕，压压惊。
原本是亲戚大家好不容易阖家欢乐聚一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第十三个女巫，没分寸的邻居在父亲睡梦中这一惊吼，她付出的代价是背负心里债，忍受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人家心大，没在乎过别人的眼光。而父亲受到的魔咒是，过正常人的生活直到这一刻，饱受折磨整整30年。
验证了那一句，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奶奶正在另一间屋子忙着照顾智力有问题的四姑，老远听见儿子声嘶力竭哭喊不停，赶紧跑过来，抱抱亲亲哄了好一阵。谁也没在意，只不过是小孩子哭了嘛，在正常不过的事了，有什么了不起，是喂点奶还是换个尿布不就不哭了嘛，所以，party继续。
当天晚上9点，父亲刚喝完奶，奶奶准备哄他睡觉，刚把他放在炕上，父亲的小手小脚手舞足蹈起来，奶奶以为他白天睡一天，到晚上兴奋了呢！过了几分钟，目瞪口呆的盯着看到父亲小小的身体全身抽搐 ，口吐白沫，两眼向上翻，伴随着婴儿特有的嘹亮哭声。
奶奶刚开始没往心里去，才六个月小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大事，这六个月，都挺乖的。随后就紧张了，正巧不巧接连一个月，父亲陆续抽搐了好多次。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
经乡村郎中鉴定，父亲由于受到过度惊吓得了羊癫疯。
说来造化弄人，父亲的人生编剧都不敢这么编，就因为邻居在他睡着的时候没掌好力道猛抱起他加大声喊他，就脆弱不堪被吓成了羊癫疯，任谁听都不信，听起来就是特么扯淡。
奶奶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声哭，不敢相信，她的小儿子还不到一岁，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得了这个病。
“这可怎么办呐？家里砸锅卖铁也没那么多钱治病啊！病治不好他这辈子怎么办，我和他爸都走了留他自己可怎么办呐！”奶奶在乡村郎中的屋里自言自语道。
苦清泪遍布满脸，果然，命运善妒，见不得你的好，生活的磨难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得了这种死活都治不好的羊癫疯别无他法——只能认命。
挨到上小学的年纪，那时“大龄学生”风靡全省，8岁想上小学一年级，学校校长是你亲爹也不好使。
10岁那年上小学了，农村劳动人民个个长着一副八卦脸，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半天之内，保证方圆十里之内的村民都了如指掌。
理所当然的，学校里的小朋友们早都知道父亲患有羊癫疯，谨遵家人的嘱托，远离有疾病的同学。一股诡异的风气形成了，同学都在默默躲着他，好像会传染似的，这人品，只有身边同村的“铁哥们”跟他玩儿。
患羊癫疯的症状之一，老师讲过的知识父亲从来记不住，考试永远是最后一名。同学笑话他，老师不愿意教他，都觉得他笨。这都没什么，最让父亲害怕的是，他有时上课会直接发病，前一秒还在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黑板，下一秒两眼发黑，从自家带来的凳子上摔下来，身体蜷缩成一团，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两眼向上翻，老师同学吓个不轻，赶紧派人传信给奶奶。
估计老师也从没见过这种品种，刚告诉他这个字念什么，下一秒再问他，还是一问三不知，难熬的是课上发病，再加上家里交不起学费，天时地利人和没一条优势，无奈之下就辍学了。虽然遗憾今生与学校无缘，好在后来精通一门技术养活自己。
父亲的大哥是“地才”，十分聪明，学习好到起飞，但念到了高中就不念了。说来也是挺戏剧的，一天，他摘了一小推车(农村单轮小推车)杏，准备推到镇上大集(农村所有物品来源处，说人话就是大的菜市场＋杂货地摊)去卖，换点钱贴补家用。路途大概有15公里，谁知走在半路上把脚“崴”了，也不知是杏太重还是道路不平，疼的嘴里直冒凉气。仍不放弃赚钱的决心(此处可以颁发一个“诺贝尔穷怕了奖”)，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他要早些凑学费为自己打算。
脚崴＋一车杏，撑是撑过来了，就是这腿看了很多地方，花了本来就没多少钱的家里好多钱，却再也没站起来过。
一车杏，葬送了大学梦。
二哥18岁当兵，在军队里吃苦耐劳，退役后被分配到天津工作，每月几十块钱，大部分花在父亲的药钱上了，虽然天津药贵，但他是他弟弟，他不能不管。
二大爷是村里成功摆脱农村的之一，后半生定居天津。生在中国解放前，挨过饿，文化水平不算高，全靠当兵一年又一年熬出头，惹得村里同龄人眼红，连街坊邻里也羡慕奶奶，夸奶奶会生儿子，有福气，家里出来一个城里人。
我问父亲羡不羡慕二大爷，父亲说其实不羡慕。
我疑惑。
父亲讲二大爷在军队待了好多年，条件艰难，整年的训练，军队不让回家，吃了很多苦，熬了很多年。终于退役被分配到天津工作，天津药多，价贵多，每月几十块工资多数花在给父亲买药，每月所剩无几，二大爷在天津的日子过得很清贫。
和村里的同伴同样是二十岁，同龄人该相亲相亲，该结婚结婚，该生子生子，父亲整日郁郁寡欢，同伴想的问题，他没资格想。对他来说，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想过无数次死，医治了这么多年，病情一点没有好转，依旧是几天之内，不管是在地球还是火星，旁若无人直接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导致父亲一直不敢外出，同时忍受同村人的闲言碎语。父亲听不得“羊癫疯”这三个字，别人嘲笑他，他就跑去跟人家干架，家里人都小心翼翼的维护他的自尊心，这么多年，或许是真的累了吧，对生活早已无望。
到了结婚的年纪，二大爷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块一百多人民币的手表，70年代的落后农村(我家那边是在农村中属于穷的)一个镇上都没有几块手表，父亲有一块，戴在手腕上闪闪发光，走在路上要把袖子卷起来，确保手表露出来。二大爷也是为父亲操碎了心，让父亲带着手表相亲，毕竟镇上这么多村都没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他，不怨别人，谁愿意嫁给一个患羊癫疯而且家里穷的叮当响的人。
人家又不傻，相了几次亲，这不，故意漏出来的手表都没用，父亲照样还是打光棍，没人愿意嫁。
父亲颓废坐在门前想
如果那天自己没有睡
如果那天邻居没来
如果母亲在旁边
可是没有如果……
我问父亲，你恨不恨那个邻居。
他说，怎么能不恨，可是恨也没用，羊癫疯照抽，自己还没事恨人家，这不更闹心，而且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好几年前已经没了。
人啊，还是要向前看。
父亲三十岁那年，村里有人带话来，××有一个老医生，专门治羊癫疯，有先例治好了，让父亲有空去看看。
听到这个消息这哥仨儿振奋精神，义无反顾坐上了车，奔着希望去了。我也是佩服，整整三十年，父亲经历痛不欲生，医治多次之后都是绝望，居然没有灰心丧气……
老医生望闻问切一通折腾，开药。老医生开药时跟父亲说，我开的是副毒药，普通人一吃准死，对你这病可以以毒攻毒。老夫才疏学浅，秘方是配制一副毒药，暂没想到别的医治法子，你敢吃吗？
父亲一向胆子大，这些年也没少吃犄角旮旯的偏方，身体照样挺好，羊癫疯照样还在为非作歹。已经被折磨三十多年了，他没感受过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死马当活马医吧，治的好，从此与羊癫疯挥手告别；治不好，去往极乐世界以求下辈子别再遭受疾病的苦难了。
父亲的好朋友在县里的大医院当医生，有人脉，拜托他凑齐这副毒药。他看了看这副神奇的药方，说，咱能不能不吃这药，从没听过吃这了药还能活的。
父亲坚持死马当活马医，活着受罪，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呢，请求朋友奔走帮忙抓药。
找药也挺麻烦，医院根本不敢卖这药，这是一吃就死的毒药，出了人命，谁也担不起这责任。就这一副药，朋友走街串巷好几天，把市里的医院都跑遍了才凑齐这幅“毒药”。
拿到药，父亲没犹豫服药，吃完这幅“毒药”，忐忑不安好一阵，身体并无疼痛，估计暂时死不了，可喜可贺的是好长时间羊癫疯没有发作过，基本可以断定，病治好了。
“毒药”带走了羊癫疯，带来了什么呢？父亲失去了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三十岁的他和一个老头一样，谢顶，秃头。
只有后脑勺边缘一圈有头发，从前往后看，脑门锃光瓦亮！
这个梗，这辈子没逃掉过。
现在村里跟他同龄六十几的老头还时不时对他开玩笑，老三家晚上不用开灯，这脑门比电灯泡还亮！
父亲被病症折磨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从一个婴儿到中青年，岁月如梭，他不再年少轻狂，人最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眼泪早在亲戚来那天流尽了，最后还不是没有放弃希望。
其实他舍不得死，爷爷奶奶大爷二大爷为治好他的病都付出很多，这一付出，就是连续不断的三十年，更不忍心让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毕竟，这对一个老人来说，太残酷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青年的心里疾病明显增多了，动不动就能从网上看但现在的青年常患有抑郁症等各种心理疾病，希望你们别放弃，积极配合心理医生治疗，生活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生活越过越好，中国刚解放时，他们多数人挨过饿，50年代的人大多数别指望他们有什么修养品性，常年过吃不饱穿不暖，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连最基本的需求都达不到，崩溃是常事。没饭吃的时候，他们面前有一大块面包，能不去抢？他们没有什么精神上的思想，可以说是顾不上想这些，因为在不找吃的，一家老小迟早饿死。
感谢国家的发展，现在的我们不用想这些基本生活，我们想别的东西更多了，生活压力、人际关系压力、工作压力……
如果你有解不开的心结，感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请阅读下面的文字。
我初中读的一篇文章，大致说：
买些日用品去敬老院看看孤苦伶仃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吧，他们谁也不记得，又没有家人来照顾。
买些学习用品去盲人学校看看那些正在学习的孩子吧，他们看不见，却正在努力感受汉字之美。
在马路上扶一扶腿部有残疾的人吧，他们或拄拐杖或坐着轮椅，双眼炯炯有神观察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看他们对生活的乐观向往，对世界的勇往直前。
多买点零食去附近的医院看看患脑瘫、白血病的儿童吧，一次又一次的透析折磨的他们痛不欲生，光头娃娃戴着好心人捐助的假发，他们小到不知社会险恶，童真的脸对每一个人迎起甜美的微笑。
去跟随矿工下一次煤矿吧，等你从地下煤矿升到地平面，看到太阳刺眼光芒的一刹那，你会由衷感谢活着真好，什么苦难，都在见到阳光的瞬间消失殆尽。
善待你爱的人，爱你的人，这世界好玩的这么多，带你爸妈女朋友男朋友丈夫妻子孩子去看看，何必执着于不喜欢的世界。任何事没什么不可能，谁又能说，你不是那个奇迹。
我很喜欢的一首歌的歌词
送给迷茫的你
《过去未来》 刘瑞琪
再勇敢一点
当过去已经过去 未来还未来
生命最好的期待 这一刻展开
晚霞褪去 月光会亮起来
一直在一直在
别徘徊
也许你陷在黑暗的怀 被落日打败
就算沉睡在夜空的阴霾
也会星光中又苏醒过来
当过去已经过去 未来还未来
生命最美的意外 是时钟的摆
仰望星空 最坚持的依赖
一直在 一直在 梦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