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幕后
小时候,有一阵子很迷恋戏曲。
家里录音机里常常播放戏曲唱段,有《穆桂英挂帅》《醉打金枝》等。
虽然听不懂,但很迷恋那种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唱腔,陶醉在咿咿呀呀的吟哦声里,觉得很美。听得多了,有时不知不觉会脱口唱出几句来,连自己都吓一跳:原来都学会了!
我们那里,逢年过节有庙会或者婚丧嫁娶,都会用大喇叭播放戏曲。
前些年住在父母家里,有时候夜里会听到传来唱戏的声音,不知从哪里的大喇叭传来的,听上去像是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听着那时断时续的袅袅的吟哦声,会让我有种穿越的感觉,好似一下子回到了童年。
小时候,每逢庙会一定会唱戏。
我那时最高兴的,就是去看戏。看过了我们村的戏,还跑到邻村去看戏。
邻村韩庄和我们村隔着一条河、一个上岗,过了河爬上山岗,走一段路,就到了。那条路我们很熟悉,因为走过很多遍。
那时经常和姐姐或者伙伴们约好了去韩庄看戏。一路上,说说笑笑,蹦蹦跳跳,穿行在小路上。路两旁有青青的麦田,金黄的油菜花,寂静的田野里回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
对小孩子来说,看戏远比听戏有意思多了。
听戏,是听觉的艺术;看戏,却是听觉和视觉的双重冲击,给人的感受更深刻。
那时候觉得戏曲比如今的演唱会好看多了,耳朵里灌满了“听听堂堂”的声音,那是专门的乐器班子在演奏。
随着乐器响起,穿戴得红红绿绿,画得浓墨重彩的戏曲角色就上场了。
往往越重要的人物出来得越慢,经常是“听听堂堂”敲半天,在幕后唱一段儿才隆重登场。角色上场后,先迈着台步走到舞台中央亮个相,让你眼前一亮。
在那些角色里,我最喜欢小旦的扮相,就是戏里的年轻女子,妆容粉嫩,面若桃花。最让人着迷的是那轻轻一甩的水袖,婀娜多姿,万种风情,尽在其中。
因为太痴迷,我把家里的所有纱巾系到一起,披到两肩,做成水袖的样子,轻轻一甩,纱巾悠悠飘起,自己觉得很美。那次我装扮成这个样子,被来串门的邻居嫂子看到,又惊又乐。
村里每逢庙会都要唱七八天戏,我常常跑到戏台下面看戏。虽然看不懂戏的内容,听不懂台上来来去去都是些什么人,却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看戏喜欢看热闹的不止我一个,鲁迅在《社戏》里说:
孩子对戏曲的喜欢,大抵如此相似吧。
因为太喜欢看戏了,所以很崇拜戏台上的演员,那算是最早的追星吧。我甚至突发奇想:要不我也学唱戏吧。
看着舞台上演员们且歌且舞,或喜或悲,觉得他们真了不起。每当大幕谢下,演员退场,就无限怅惘。
极想知道大幕后面有什么,演员们谢幕之后在做什么,觉得那幅大幕很神秘。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我和小伙伴偷偷跑到戏台后面去看。
戏台周围全用布遮得严严实实,像一个房子。凑巧后面幕布有一个角可以掀起来,我们从缝隙里偷偷往后台看。
跟前台的富丽堂皇不同的是,后台凌乱不堪,到处是包袱行李,像是刚刚长途跋涉回来的样子。
在一堆行李中间,坐着一个演小旦的演员——从她的化妆可以看出。她不像台上那样光彩夺目,很疲倦的一副样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正在吃奶。
正看得入神时,帘子一掀,一个“大花脸”从前台回来走进后台,趁他和“小旦”说话的工夫,我们慌忙逃走了。
这次后台“猎奇”彻底打消了我学戏的念头,心里隐隐有些失落怅惘:原来台上的演员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般光鲜亮丽,他们的生活不像戏里的生活一样精彩夺目。
有过这次经验后,每逢村里有别的演出,比如马戏团,我们都喜欢去后台偷看。
每一场演出前台和幕后都完全属于两个世界:一个灿烂夺目,一个晦暗凌乱。
原来这世界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完美,没有瑕疵,真是戏如人生。
无独有偶,在一篇文章里,作者叙述她偶遇明星的经历。她在明星下榻的宾馆附近看到了自己的偶像明星,这时看到的偶像可能刚下飞机,一脸倦容,憔悴不堪,跟舞台上看到的她判若两人。
可是在第二天演唱会上再次看到偶像,她又恢复了平时的光鲜亮丽,完全没有一点憔悴和倦容,好像昨天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在思考:为什么台前幕后差别如此之大?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我觉得不止是演员,我们每个人都在经历台前幕后的生活。人前,我们把自己武装得无懈可击;人后,我们袒露真实的自己。
人前的自己,或许美艳,或许端庄,或许是很多人心中的偶像;人后的自己,可能常常无法控制情绪,时不时接近崩溃边缘。
不管人前还是人后,不管台前还是幕后,那都是自己,哪一面都不可缺少。
如果只呈现光鲜的一面而把不堪的一面掩藏起来,那这人最后不是变疯就是爆发。
如果完全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把自己人后的不堪尽皆呈现出来,那你的人生也就止步于此,很难再提升。
台前,是我们最希望成为的样子:阳光,美好,积极进取;幕后,是我们的真实状况,虽然不堪但却真实,让我们感到踏实。
因为有台前,我们心存美好期望,让自己变得更好;因为有幕后,我们可以做自己,不会迷失自我。
台前幕后都有,才是真正的人生!
202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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