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对国家的贡献有什么?

1911年,季羡林出生于山东西部最穷的临清县中最穷的村,而他家又是全村最穷的人家。六岁那年,季羡林离开母亲,到济南随叔父读书,他的命运从那时开始改变。1930年,季羡林同时考中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他选择了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专业方向德文。在清华,季羡林旁听了许多大师的课。

朱光潜先生的“文艺心理学”选修课和陈寅恪先生的“佛经翻译文学”旁听课,对他日后发展影响深远。吴宓先生的“中西诗之比较”课和“英国浪漫诗人”课他印象最为深刻。他还旁听了或偷听了很多外系的课,如朱自清、俞平伯、冰心、郑振铎等先生的课,而最成功的则是旁听西谛先生的课,最终与其成了忘年交。

几年后,季羡林以四年全优成绩大学毕业。1935年,他以交换研究生的身份到德国留学,开始学习他所热爱的梵文、佛学、印度学。

“我要走的路终于找到了,”他在当时的日记中写到,“中国文化受印度文化的影响太大了。我要对中印文化关系彻底研究一下。或能有所发明。”季羡林师从著名梵文学者瓦尔德施密特教授,成为他唯一的听课者。瓦尔德施密特教授被征从军后,年已八旬原已退休的西克教授又走上讲台,教的依然是他一个中国学生。西克教授不久就告诉季羡林,要把平生的绝学全部传授给他,包括《梨俱吠陀》、《大疏》、《十王子传》,以及费了20年时间才解读了的吐火罗文。吐火罗文是已经消失的古代中亚语言,全世界约有不超过三十个人,懂得这种语言。

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爆发,不久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已完成学业准备回国的季羡林被阻隔在德国。学习生活条件越来越恶劣。“他头顶上飞机在飞,机声隆隆。他肚子里饿肠雷鸣。他是乐此不疲。”就在这样的状况下,季羡林在德国整整呆了十年,这十年也成为他学术的春天。

1945年10月,二战终结不久,季羡林经瑞士东归,“宛如一场春梦,十年就飞过去了”。

1946年回国后,季羡林立即被北京大学聘为教授,他创办了北京大学文学院东方语言文学系并担任系主任。当时,他只有35岁。从此,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中去。清晨四点多,季羡林便起床写作,他家里的灯是北京大学亮得最早的一盏灯。古人曾用闻鸡起舞来形容勤奋吃苦的人、而季羡林恰如其分。

十年浩劫,季羡林被发落到学生宿舍看大门、守电话,成为一个“不可接触者”。他琢磨着找一件“会拖得很长,但又绝对没有什么结果的工作,以消磨时光”。他想到印度两大史诗之一的梵文写的《罗摩衍那》。他就晚上把梵文译成汉文散文,写成小纸条装在口袋里,白天守楼时,脑袋不停止思考,把散文改为有韵的诗。

翻译工作历经十年,1983年,一百万字的《罗摩衍那》终于出版,中国有了第一部中文版的《罗摩衍那》,季羡林在中国翻译史上写下了浓重的一笔,在中印文化交流史上树起了一座丰碑。季羡林后来开玩笑说,如果没有“文革”,两万多颂、8卷本的《罗摩衍那》是绝对翻译不出来的。

1983年,季羡林得到了一本新疆出土的古代抄本残卷。此前,见过抄本的人看不懂书中的一个字母。那是用吐火罗文抄写的《弥勒会见记》,是目前世界上所发现的最多的一个吐火罗文资料。七十多岁的季羡林用了十多年时间一个人完成了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吐火罗文研究,以中、英文写成专著,并把世界吐火罗文的研究提高了一个台阶。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八十多岁的季羡林先生已经疾病缠身,而那个阶段,他的婶母、女儿、夫人、女婿相继离开了他。他变得更加沉默,他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糖史》的研究和写作上。终于,季羡林完成了八十万字的《糖史》。《糖史》充分利用史料,清晰地梳理了中国和印度之间糖的文化技术交流史;并涉及世界四十个国家六个地区糖的制作技术与文化的交流。《糖史》是这一研究领域中的集大成者。季羡林以这部呕心沥血之作阐述了“文化交流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动力之一”的观点。

几十年来,季羡林写下了一千一百多万字的学术专著,一百多万字的文学散文。他在敦煌学、印度学、佛教学、中印文化交流研究领域有杰出成就,在中国传统文化、文学理论、语言学、文化学、历史学、中国翻译史、比较文学等领域卓有建树。

60年前,东方世界尤其是中国,还是受人欺凌的地方,东方学是一个在中国甚至都无人问津的领域。而在季老的领导下,在东方学者经过60年的长期努力下,东方学从无到有,已然成为今天的显学,不仅在中国,而且在世界受人瞩目。诚如东方学研究院所说,季老“宏文大著,流传于天下;道德文章,享誉于神州”。是季老在中国开创了东方学这门学科,中国的东方学是和季老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

季老今天已经96岁高龄,他“耳虽不太聪,目虽不太明”,而且自嘲为“四半老人”,但仍然又读又写,焚膏继晷,兀兀穷年,仿佛有什么力量在背后鞭策自己,欲罢不能。正是为让中国文化的薪火传下去,他承担着延续国家文化的重任。

季老一生孜孜矻矻,为人文社会科学的繁荣做着贡献。他坚持,没有新观点,决不写文章。对于我们这些后学者,他为我们树立了榜样。张中行先生生前说过,季老“会的太多,而且既精且深,我等于站在墙外,自然就不能瞥见宗庙之关,百官之富”。季老主张,历史研究,贵在求真,决不容许歪曲事实,削足适履,以求得适合某种教条主义的“论”。因为这种观点,有学者将当代中国哲学研究群体初步划分为“底蕴论派”、“资源论派”、“诠释论派”,季老因为一贯反对“以论代史”的意识形态研究方法,而被划为持相对传统、本位立场的“文化基调论”学者——“底蕴论派”。季老注意到过去的中国历史,只偏重于写黄河文化,认为黄河文化是中国文化的主流,而忽视了其他地域文化。他认为黄河流域确实是中国文化的发源地,但是最晚到了周代,楚文化和南方文化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至少可以和北方文化并驾齐驱,而且与域外的交流也有了一些。季羡林先生注意到最近的考古发掘在南方各地发现了许多新东西,这证明南方文化、长江文化当年水平相当高。楚文化、长江文化有很长的发展历史,因此才能产生像屈原这样伟大的作家。如果北方文化、黄河文化和长江文化能够结合起来研究,中国古代文化史写起来就全面了。

先生认为,考证是做学问的必由之路。考证用得着胡适先生说过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大胆”,是不受旧有的束缚,敢于突破,敢于标新立异,敢于发挥自己的幻想力,提出以前没有人提出过或者敢于提出的假设。但是假设提出之后,要加以检验,有的假设要逐步修正,使之更加完善,有的假设必须完全扬弃,重新再立,重新再受客观材料的考验。这叫小心求证。先生写的学术文章都要提出新的看法。为了严密,先生经常被迫修改自己的假设,个别时候甚至被迫完全放弃。先生郑重声明:鹦鹉学舌,非我所能;陈陈相因,非我所愿,考证要达到的目的,无非是寻求真理而已。

季老本来是一个喜欢考据不喜欢义理的学者,到80多岁以后,却“老年忽发义理狂”,突然喜欢起义理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十多年来发表了多篇谈义理的文章,其观点在学术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和争论。专就东、西文化而论,他主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认为辉煌了二三百年的西方文化已经是强弩之末,它产生的弊端贻害全球,并将影响人类的生存前途,20世纪末可能是由西向东的转折点。李老至今已经发表了多篇涉及到中国文化、东方文化内容的谈义理的文章,这些文章的主旨是在“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的大背景下,提出了“不薄西方爱东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东方文化将再现辉煌的“河东河西论”。

他认为宗教会适应社会的发展、生产力的发展而随时改造自己,改变自己。宗教,不管是以什么形式存在,一方面能满足人们对宗教的需要,一方面又不妨碍生产力的发展,所以才能在社会上保持活力。宗教是人生的一种需要。宗教需要有多种含义:真正的需要、虚幻的需要,甚至麻醉的需要,都属于需要的范畴。宗教的消灭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甚至可以说,国家、阶级先消灭,宗教后消灭,即使人类进入***产主义以后,在一定时期内,宗教或者类似宗教的想法,还会以某种形式存在着。对任何宗教,一方面不能去提倡,另一方面也用不着故意去消灭。如果有什么地方宗教势力抬头了,一不张皇失措,二不忧心忡忡。

他主张文明起源是多元的,不是一元的,不能说世界上的文化是一个民族创造的,不能说一个地方产生文化。否定文化一元论,并不是否定文化体系的存在。文化体系是具备“有特色、能独立、影响大”这三个基本条件的文化。他认为世界文化***分为四个大的文化体系:中国文化、印度文化、伊斯兰阿拉伯文化、希腊罗马欧美文化。希伯来文化很难成体系,不是属于伊斯兰文化的先驱归入伊斯兰文化,就是和希腊文化合在一起,所以不是独立的文化体系。这四个文化圈内各有一个占主导地位的影响大的文化,同时各文化圈内各个国家和民族之间又都是互相学习的,各大文化圈之间也有一个互相学习的关系。承认文化的产生是多元的和承认有文化体系是不矛盾的。季老发前人之未发,深刻地指出:文化交流是推动人类社会前进的重要动力之一,没有文化交流简直不能想象今天的社会会是什么样子。而文化交流的范围是广阔无垠的,既包括物质文化的交流,也包括精神文化的交流。中国自先秦时代起,就不断地与周围对内对外进行交流。对内是各民族之间进行交流,对外是与周边国家进行交流。世界上的文化体系中国文化、印度文化、伊斯兰阿拉伯文化构成的东方文化,和希腊罗马乃至欧美文化构成的西方文化之间不断地进行文化交流,形成了今天世界上灿烂辉煌,千姿百态,各具特长而又互相联系的文化,给全人类带来了极大的幸福和繁荣。文化交流是双向的,中国文化在汉唐时代如日中天,既吸收外来文化,又把自己的优秀文化毫无保留地送给东西方的其他国家,罗盘、火药、造纸、印刷传遍了整个世界。80多万字的中外《糖史》是他文化交流的代表作。

这些新观点已经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广泛认同,影响越来越大。至于季老的专业领域印度学,几乎发表的每一篇论文都有新创见,不断被人引用。佛学史领域,先生是国内外为数有限的,能真正利用原始佛典进行研究的佛学学者和语言学家。在吐火罗语研究领域,先生的贡献填补了国内外的空白。在中印文化交流史方面,作为这项研究的代表作,他主持完成的《大唐西域记校注》和《大唐西域记今译》,获得了很高的荣誉。对各种外语的翻译工作,先生的贡献同样出色。先生翻译的印度两大史诗之一《罗摩衍那》,出版后引起学术界重大反响,获我国有史以来第一届国家优秀图书一等奖。

他对比较文学多有建树,且独树一帜。他认为,比较文学研究领域法国学派着重研究直接影响,美国学派着重研究平行发展,是影响最大的两个学派。但这两个学派都有弊病,专研究直接影响者,失之太狭,专研究平行发展者,失之太泛,且两派都轻视东方文学,他们的比较都是限于在同一文化体系内进行,这是近亲比较,比来比去,比不出什么名堂,因此两派都失之闭塞。先生主张,应力矫这两个流派的弊病,融和二者之长,去其偏颇,走出我们的一条新路来。先生强调,要先做点扎扎实实的工作,从研究直接影响入手,努力细致地去搜求材料,在西方各国之间,在东方各国之间,特别是在东方与西方之间,从民间文学一直到文人学士的个人著作中,去搜求直接影响的证据,爬罗剔抉,刮垢磨光,一定要有根有据,决不能捕风捉影,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规纳出规律性的东西,借以知古,借以鉴今,期能有助于我们自己的文艺创作。这样,就有可能建立比较文学的中国学派。应该认识到,没有东方文学的参与,比较文学就是不完整的比较文学。

先生不仅是学界泰斗,而且还是一位文学家,一位作家。他的散文创作,是当代文坛上的上乘之作。先生对中国文学史上的不同写作风格兼收并蓄,都有所汲取,如《史记》的雄浑,六朝的浓艳,陶渊明、王维的朴素,徐(摛)、庾(信)的华丽,杜甫的沉郁顿挫,李白的流畅灵动,《红楼梦》的细腻,

《儒林外史》的简明,先生注意到无不各擅胜场,但对这些优秀的文学风格,先生并不是加以模仿,而是在继承先人风格的基础上,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春满燕园》、《法门寺》、《清塘荷韵》等都是脍炙人口、百读不厌的名篇佳作。

另外,作为知识分子的季羡林和作为作家的季羡林已经为人们所熟知,但作为学者书法家的季羡林却鲜为人知。季先生一生致力于学术,书法似乎在他的学术生涯中并不占很重要的位置。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季先生对书法没有自己的独特审美感受和学术尺度。季先生对学者书法有颇为新颖的认识:“学者书法有自己的历史,起码清华过去有梁启超,北大过去有沈尹默等。学者书法不仅讲求书法的典雅清正,而且要求书法具有深厚的文化意味,学者书法不仅是艺术,而且是文化,同时也是学者对汉文宇的美化和文化化。从学者书法作品中,可以看到学者的文化修养和宽宏眼界。好的书法给人精神和身体带来双重好处,使学者身心健康。看怀素狂萆,使人心花怒放,看邓石如书法,惊心动魄;看吴昌硕墨荷的笔墨,精神和身体双重振动!”书法家的标准不在于他是否加入了书法家协会,而在于他对中国书法的思考和推进的深度,以及创新和传承的力度。我在季老题赠给我的“极高明而道中庸”行书中,感到“高明”与“守中”的度——写得不温不火,无法而法度皆备。同样,在兰州碑林中,他撰写了长篇精美的碑文阐释丝绸之路的历史意义和东西方交流价值:“丝绸之路,历时悠久,东西文化,赖以交流。……”其中的历史深度和学术眼光同一般的文人墨客的题咏判若霄壤。而壬午年病中所书《浣溪沙》一阙,流畅生动,线条精美,结体自然,蔚为大家风范,完全不像一位91岁的老人所书。真可谓,在思想学术大树旁,无心插柳柳成行!

季羡林治学半个多世纪,学贯中西。就是这样一个世界知名的学者,却从不以名家学者自居,常年一身旧中山装,一双布鞋,数十年如一日。因为这身打扮,他常常被误以为学校的校工。一次,一位新人学的大学生把他当作校工,请他照看行李,他慨然答应。等到开学典礼上季羡林登台讲话,那位大学生才如梦初醒。

季羡林说过,自己喜欢的人是这样的:质朴,淳厚,诚恳,平易;骨头硬,心肠软;怀真情,讲真话;不阿谀奉承,不背后议论;不人前一面,人后一面;无哗众取宠之意,有实事求是之心;不是丝毫不考虑个人利益,而是多为别人考虑;关键是一个“真”宇,是性情中人。

“真情、真实、真切”是季羡林的处世原则,在一生对国学的探究中,季老秉承:唯有真情相待,方能坦诚相见;唯有真实为事,方能有为当世;唯有真切处世,方能心阔坦荡。由“三真”所引伸出来的是季羡林那博大的胸怀和深厚的爱国情怀。

冯友兰先生有句诗:“智山慧海传真火,愿随前薪作后薪。”人类文明是一把真火,古往今来对人类文明做出贡献的人,都是呕出心肝,用尽脑汁才把这把真火一代代传下去。我们对季老开创的事业,也要这样一代代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