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光照的卢光照谈画录
锲而不舍,不进则退——卢光照先生谈画录
(一)
1992年9月30日下午3点钟,我拿着6幅国画作品, 先来到尹瘦石先生家。过一会儿,尹老将带着我去拜见 卢光照先生。 “卢老家就在前面,也是一门二层两个单元,同我家 一样,只是他们家把中间那个两居室做了画室,西边那 个单元一问做卧室,一问做客厅。”尹老边往卢老家走边说。 来到卢光照先生家,卢老拉着尹老的手让座。刚刚坐下,尹老指着我对卢老说:“今天我给你带来个年轻的 朋友,他叫王志学,在市经委工作,业余画画,画的风 格很像你,所以我把他带来,请你给指点指点。”我忙站起来,抱歉地说:“打扰您了。”卢老说:“别客气啦,尹老带来的人就不是外人啦,好!先看画吧”。 我首先打开《大吉之年》,卢老坐在那里看着说: “胆子挺大,笔墨不错,好,看下一幅。”我又打开《鸡 和凌霄》。卢老说:“凌霄花这样画就行了,但枝干画得 过硬,像树枝了。凌霄的叶子上边那几个还可以,但下 边的不太符合生长规律。变没关系,但要有道理,说得 过去才行。我说话直,你别太在意,不要没信心啦。”卢老边说边看着我。 这时卢老夫人、画家程莉影从卧室走了进来,同我们握着手说: “对不起啦,我头还有些晕,没能马上起 来。好,继续说画吧。” 我又打开《芭蕉八哥》,卢老高兴地说:“这幅好, 味道不错。在前面三幅画里,这幅算是好的。小纸用了大章法。石头这样域也可以,只是这两只鸟画得小了点, 两只鸟应是主题,其它为宾,不能宾主颠倒。” 卢老夫人程莉影说:“画得不错,多大岁数了?” “32岁。” 我说。尹老说:“志学画画胆子挺大,敢下笔。他在一间很 小的屋子画画,还有孩子,不容易。” 卢老说:“只有在逆境中奋斗才能成大器。不要看一 些花花绿绿的画能卖钱就动心,要走自己的路,自己的 画好与坏让后人评说。如今有些人只图虚名,到处送礼 请专家讲情面,吹嘘自己。总是找来找去,但过一段时 间就默默无闻了。” 我又打开一幅鸡,卢老看着说:“这幅鸩比前两幅画 的好一些,前边那两幅鸡的脑型有些问题。你以后要多 画竹子,不是画得像就好,你看齐白石、吴昌硕画的竹 子都和真的不一样,可看起来却很舒服。大写意画不是 让你画得跟实物一样,那还不如照片呢。要追求味道, 多增加一些画外的知识,文人画就要求学识广博。” 最后一幅是《墨葡萄》,卢老指着画的下半部说:“这部分画得精彩。尹老说:“我看也是这部分画得好,这两片叶子笔墨用的好,我和卢老是英雄所见略同。”卢老和尹老都开心地笑着。 卢老又指着《墨葡萄》继续说:“可以就按这样的画 法画下去。看得出来,你的路子对。画画首先要求人品 好,人品不正画也不会好。要记住画葡萄不能画成真的 一样,不要怕别人看不懂。” (二) 一天晚上,我按响了卢老家的门铃。因为认识我, 程老高兴地把我迎进客厅。还未坐稳,程老冲着大屋卧 室喊:“老卢,小王来了。”卢老正在休息,应着声,也 走进了客厅。 卢老说话很直爽,第一句话就笑着说:“咱先讲好, 八点我要看电视《康熙大帝》,还有半小时的时间, 咱们说画足够用了。” 我忙说:“没问题,绝不影响二老看电视。” “老卢每天晚上《康熙大帝》是必看的。”程老说。 我打开一幅《梅花》长卷。此幅用四尺纸对裁后粘 在一起,***有四米长。画的是用曙红加胭脂点出的红梅, 梅花左侧画了一片石坡。 卢老看着画,说:“长卷画是很难画成功的,竖着画构图好掌握,你这幅长卷成功了,最后画了一片右头把 气存住很好。” 卢老又说:“我们这种画叫文人画,每一笔、每一块 墨里都有内容、有学问。你的画里有李苦禅的东西,因为你是跟陈雄立学的画,陈雄立是李苦禅的学生。” 我又打开《水墨葡萄》长卷。卢老说:“你画的画是 传统画,风格上有新的东西,有时代感。有些人画的葡 萄俗气,像个工艺品,品位不高。” 程老说:“就像一个人那样,猛的一看可能很好看, 很漂亮,但仔细再端详就没内容了。反之,有些人很耐 看,越看越有吸引力。 艺术品就要追求内在的东西,让 人越看越爱看,越看越有内容,不忍离去。” 卢老说: “打个比方,一个人虽然漂亮,但内在气 质、内在学问不够,时间?长就会让人看不上。因为只 长了一个空架子,没有内容、没有内在的吸引力。” 卢老接着说:“你刚才那张墨葡萄长卷,有片叶子画 的过于生硬,笔触较清楚,你同家后可以用干笔把它再 处理一下。这片叶子是你第一笔画的,因为刚开始时还 没完全放开,这与经验不足有关系。” 我站起来,向二老道别。卢老高兴地说:“你能遵守 时间。有些老画家是非常珍惜时间的,只给客人留五分钟,我平时也很少会客,当创作时,突然来了客人就打 断了思路,效果不好。” (三) 1994年12月31口下午,我同夫人彦平一起来到卢老家。按响门铃,屋里传出卢光照老人的声音。卢老打 开门,把我们迎进了客厅。程莉影老人从厨房里出来, 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后又回到厨房。 卢老坐在沙发上,说: “又带来不少画,打开先看 画。” 我打开一幅用两张四尺宣纸接在一起的梅花(勾花, 用淡石青加少量石绿染花)。卢老仔细看着,指着画说: “这儿应再往下画,画出纸边,再从纸外画进来,不一定 画得很完整,画出去再画进来气势大。” 又打开第二幅《墨竹》,卢老端详整个画面,问: “这种画法是跟谁学的?”我说:“就是看家里的几根真竹子画的。”卢老说: “有点像张立辰的画法,这样画挺好。” 这时,程老从厨房里走出来,卢老说:“来,你也看看。”程老看了一遍竹子后说:“这么长的画,家里又没地方,怎么画出来的?” “放在桌子上一部分一部分画 的。”我说。 “老卢画大画都是把纸铺在地毯上画。”程老说。 卢老说:“我画大画时,都是站在纸上画。莉影,你 再看看这张梅花。” 我又把卢老刚看完的梅花打开,程老仔细地看着说: “这部分老枝还可以再画出三分之一,这样显得放不开。 你这张梅花完全是传统的东西。” 打开《菊花》长卷,卢老说:“气势很好,花画得不 够活,你可再看看别人画的菊花。用笔变化再多一些, 否则显得平板。叶子画得不错,右下角这几片叶子,叶筋没勾好,像牡丹花的叶子了。” 程老说:“你的想法很好,对菊花的总体结构还没想透,还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打开《紫藤》,卢老说:“你画的这些墨很浓的细藤, 显得有些跳,跟老藤有些脱节,其实这些可以不画,紫 藤不像葡萄,细藤少。你画的花不是王雪涛的笔法,是 南方吴昌硕的画法。整个构图不要总足波浪式的,画出 纸外去,气势就大了。” 我边打开《兰花》边说:“这幅画感觉有点乱。”卢 老看着说:“乱倒不一定是坏事,兰花不好画,画兰叶用 墨,花就可以用颜色画。如用淡碟砂、淡赭石或淡石绿 都可以。这样就把花和叶子颜色分开,否则,整幅画只 见叶子不见花了。” 看完最后一幅画,卢老、程老都坐在沙发上,程老 说:“志学很用功,画得也好,你画的特点是胆子大、放 得开、大气。” 卢老说:“这种路子对,北方人也不一定光用北方画 法。你画的石头就像南方人的觑法,中侧锋互用,有意 思,很活。看上去似像非像,让人有想头。北方画家不 这样画,李苦禅画石头最大特色就是显得结实、厚重。 我有几个画家朋友是南方人,画得很好。吴昌硕是南方 人,我特别喜欢他的笔法。” 彦平对我说:“看你多幸运,两位名家指点你的画。” 我说:“是!我画完画后,心里总是没底,听二老一 说,我就有底了。” 卢老说:“我的老师齐白石老人,也不是手把手教, 而是坐在那儿让我打开画。他说:‘要得、要得’,就表示肯定,你就知道这样画是对的。” 程老指着我放在地毯上的一堆画对卢老说:“志学总 是画这么多画,挺难得的,我看你就收他做人室弟子 吧。” 卢老点头说:“好的。从今天起,就是我的人室弟子 了。你画的路子正,每个人看画都有倾向性,我喜欢你 画的风格。画画是一l、J综合艺术,我画了大半辈子写意 花鸟画,感到不能为画而画,要不断加强画外的学识、 修养,让作品的格调达到更高的层次。画中国画的人可 不少,画到一定程度后,就要比画外的功夫了。白石老 人的学问是极深的,从老人的诗、书、画、印中都能体 现出这点。中国画与西洋画不同,它既要对景写生,又 要用‘心’去画,把看到的物象变成自己心里的感悟后 再表现出来,这样的作品才能打动人。一幅画格调高低 是画家本人学识与道德修养高低的具体体现。” 卢老告诫我:追求艺术要锲而不舍,不进则退。 (四) 1996年6月1日晚,我来到卢老家。年已82岁的卢 老满脸透出精力充沛、和蔼的表情。 坐在客厅里,我问:“卢老,您最近很忙吧?画展的 事儿快准备好了吧?”卢老说:“画展是今年10月份,画 已准备的差不多了,有几十幅四尺的画需要装裱,其它 象四尺三裁、四尺对开的装镜框就可以了。”“是否要准 备100幅呀?”我问。卢老说:“我不准备挂那么多,有70幅画足矣,不能一张接一张的挂,要留一定空间,让 、观众去思考。画挂得太满就像画店了,不好。” “画展开幕那天我给您送一个大花篮。”我说。 “不可,这次画展我考虑了,谢绝送花篮、题辞祝 贺。有不少人都说要给我送花篮,我说‘考虑考虑再 说’,考虑好了,不收花篮,不收题辞。别人我都不 让送,到时只有你一个人送了多不好,会得罪人。筹备 画展时,若人手不够,你可以去帮忙。”卢老说。 “那我一定去。”我说。 卢老说:“好,咱们看画吧。” 我打开画,是一幅《鸡石图》,一只雄鸡站在巨石 上,巨石下边是墨竹。卢老说:“画画每个人的笔法都不 同,不能跟自己的画法不一样就说别人的画不好。我一 般用墨只用浓、淡两种,没有中问色,这就是我多年形 成的风格。”程老看着画说: “这竹子和石头互相让了, 若把竹叶在石头上再画几笔,画面就舒服了。”卢老用手 在画上比划着:“在这里加两笔竹叶就行了。” 第二幅是墨葡萄和小鸟。卢老说: “这墨葡萄没问 题,小鸟就显弱了,这块石头也不如上一幅有力量。墨 葡萄藤的尖部画得有些草率,好像画时心里没底,用笔 不够肯定,画之前应考虑一下,这样画起来行笔就有准 儿。”卢老又看了看说:“若把鸟裁下来,留下葡萄,在 左下角多题些字也是一幅好画。” 顿了一下,卢老接着说:“画画有一个格调问题。有 些人的画虽然很招人喜欢,但画的格调并不高、不大气。我反对教条主义,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可以把 我的观点、想法说给你听,仅供参考,这样就不会误人 子弟。我不主张学生画出的画都像我,或像某家某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养、思想,要给后代留下一条宽阔 的路,不能越学路子越窄。孑L子曾说他的弟子,谁敲的 钟越大,声音就会越响。做学问也是一样,水平越高, 老师对他的要求就越高。否则,学生没达到这一高度, 做老师的把高深的道理说了也不起作用。因为他理解不 到这一层。” “卢老,把画拿到这里听您指教,心里才踏实。”我 说。 卢老说: “对,就是这样,画完后要让第三者看一 看,听听别人的意见。我平时也很善于听别人的意见, 画挂在那儿,不用问,你只要看一看他的表情就行了。 他若是看了你的画没有表情,没有停留,肯定是不喜欢, 没能打动他;若是他很高兴,站在那里仔细欣赏,说明 他肯定喜欢,这样你心中就有数了。” 离开卢老的家,已经很晚了。我回味着卢老所说的 话,踏着皎洁的月光,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