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月光
一
我和许逸川有了***同的默契。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教室里开始变得嘈杂起来，同学们陆陆续续开始回宿舍，剩下几个还在争分夺秒做题整理笔记的同学，也都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离开了。
教室里恢复了安静。
我还没走。
我坐在教室里最左边靠窗第二排的位置，我把头稍稍往右边偏一点，假装弯腰捡掉落的笔，在起身的时候迅速往后撇了一眼。
坐在教室中间最后一排的许逸川也没走。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又过了几分钟，整个教学楼的灯统一熄灭了。只能借着月光看清眼前的一切。
我小心翼翼地走出教室，走下楼梯，走出教学楼。回宿舍的路上，路灯明亮，道路宽敞，行人三三两两。
许逸川就走在我身后，我知道的，虽然我没有回头看，但我认得出他的脚步声。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终于还是我沉不住气，我停下来，深呼一口气，然后转身对身后的男生说道 :“许逸川，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许逸川在距离我一两米的地方停住，然后他低头侧过脸故意躲开我的目光，可我分明看到他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我突然没了一半的势气。
二
我想应该是我先认识许逸川的。
开学第一天，新室友萧萧已经开始在午餐时间八卦整个年级的帅哥排行。我并不感兴趣，埋头吃饭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
“欸，我们班那个许逸川好像也挺帅的。”
在萧萧在念叨了一大串名字后，我刚好听见这么一句。
“许逸川?是谁?”
“一会回教室我指给你看。”
回到教室，萧萧迫不及待地拉着我:“你看你看，那个，许逸川。”
我顺着她的目光和手指指向的地方，第一次看见了许逸川。
他有着小麦色的皮肤，浓黑的眉毛，高高的鼻子，薄薄的两片嘴唇紧闭。正在目光柔和，神情认真的倾听旁边人说话。
许逸川的长相并不符合我的审美，但他身上那种阴郁沉稳的气质，在四周一群嬉闹的男生中显得格外突出，一眼难忘。
后来萧萧成了许逸川的前桌，偶尔会跟我提起他的事情，我知道他会因为听不懂英语听力忧愁的抱头发呆；会因为前一天晚上在宿舍和室友玩纸牌游戏，而在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睡着；会因为隔壁桌莎莎害怕虫子而去故意恶作剧吓她......
和我想的似乎不太一样，还挺可爱的。
三
冬天的校园十分冷清，教室里只听见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书写发出吱吱的响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下雪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窗外。
终于等到下课，大家纷纷走出教室，积雪已经有些厚度，操场上已经有不少同学开始打雪仗堆雪人。
萧萧拉着我往外走，喊我去凑热闹看看这第一场雪。
隔壁班一个调皮的男生正故意拿雪球砸来往的女生，女生们纷纷回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打雪仗，萧萧也兴奋地加入了进去。
我向来不喜欢这种活动，于是尽量绕着打雪仗的人走，但还是猝不及防地看见一个雪球朝我飞了过来。
“啪”的一声，雪球落地了，并没有砸在我身上，面前的少年转过身，朝我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伸手掸了掸衣服上的雪渍，动作流畅，沉稳优雅。
我还呆站在原地。
“嘿，许逸川!”他的同伴在远处叫他，手上的雪球佯装要扔过来的模样，我看见许逸川微微侧身，有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我。
他的同伴走过来看看我，对着许逸川戏谑道: “许逸川，你刚在保护颜秋月嘛?”
许逸川并没有作声，而我则是有些尴尬的转头走掉，连谢谢也没有说。
?
四
后来我几乎也没有和许逸川说过话，一直到学校春季运动会的时候。
没有参加任何比赛项目的我，静静坐在看台上观看。忽然瞥见许逸川戴着耳机，走到我前排正前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我莫名紧张起来，可能是因为之前的谢谢没说出口感到有些尴尬，又或者是他宽阔沉静的背影太过吸引目光，总之我再没办法若无其事坐在那里。
突然，许逸川往后靠了一下，我立刻僵坐在原地，吓得快要忘记呼吸。
看台是没有座椅的，他稍微往后一点，脊背就刚好轻轻倚靠在我的膝盖上。我默不作声一动也不敢动，僵硬着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脑袋里乱哄哄的: 他知道他靠在我膝盖上了吗？我要默默移开吗？那这样他会很尴尬吗？
周遭吵闹的人群并没有发现我这里的异样，只有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加速。
不知道过了多久，膝盖上的那一点点重量消失了，许逸川坐直了身体，我之前几乎屏住的呼吸终于放松，却看见他扭过头，摘下一只耳机问道: “你要听吗？”
还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是好，他已经伸手将耳机递到了我左耳边，我莫名顺从地前倾了一下身体，他顺手就轻柔地帮我戴上了耳机。
“啊，好。”我愣了半晌，才僵硬的小声说出两个字。
脑袋一片空白，等一首音乐放完，我急忙摘下耳机还给他说道: “谢谢，很好听。嗯，还有上次，谢谢。”
许逸川似乎是听出我语气里的窘迫，我看见他转身时轻轻笑了。
我根本不记得耳机里到底放的是一首怎样的歌曲。只能想起许逸川给我戴上耳机时，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清澈的眼睛里溢满的温柔的笑意。
五
也许年少的喜欢，就是那么简单的不可思议。一个眼神或者动作，在脑海里挥散不去，像三月氤氲的水汽，弥漫在空气里，朦胧模糊，好似蒸发却又再聚集。
我开始尝试在平时生活里对许逸川说话和回应，也开始偷偷在日记本里写上关于许逸川的一切。
我和许逸川的默契在一个雨夜之后。
那一天晚自习结束后，因为有事耽误，我一直到熄灯才离开，走出教室才发现外面正在下着雨。
我刚犹豫要不要淋雨回去，听见许逸川在后面喊我 :“颜秋月，你等一下。” 我这才发现许逸川还没有走。
“你带伞了吗？”他问。
我摇摇头。
“那一起走吧。”许逸川拿着他的雨伞，朝我走过来。
回宿舍的路上，好像只剩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路无言，他的伞大部分都举在我的头顶上，他的手臂偶尔会不小心蹭到我的胳膊，我小心翼翼感受他手臂的温度，不敢打破宁静，只低头看自己的脚，听雨声滴答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原来喜欢，是即使不说话也觉得美好，远看着也觉得情愿。不停注意那些细枝末节，那些动辄加速的心跳，那些期待却又紧张的情绪，总是那么突如其来却悠长难忘。
第二日雨过天晴，晚自习结束后，许逸川没有走，我也没有走，我默默等着他，他也似乎很默契的陪着我，一直到熄灯。
之后的每天都是这样，即使是在那晚我转身后，即使是说出了自己也觉得愚蠢的话，即使是没有得到任何答案。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也依旧存在着。
除了有一天晚自习结束，许逸川破天荒走到了我座位面前，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眼神闪躲，别扭了半天。
“那个…我…我今天有点事情，所以，我…我得先回去了。”他磕磕巴巴说完，便转头飞快地消失在教室门口。
六
后来也有过几次下雨许逸川送我走回宿舍的经历，我们也默契地都没有提那个有些蠢的问题，或许是因为早就明了答案。
更多的时候，晚自习结束后是我们默默各自一前一后的走，偶尔我会回头跟他说“今晚的月亮真好看。”——直到学期末结束最后一个晚自习。
教室里的其他人都走了，我第一次主动走到许逸川的桌前。他没有抬头看我，自顾自的收拾课桌。
明天就是期末考，之后就是漫长的假期。
“喂，我，我有话想说。”其实我的脑子里一团糟，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到底说些什么好，行动却抢先一步。
许逸川把头侧过来一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有人和你说话的时候，你要看着别人才对。 ”
“知道。”他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俏皮。
他刚说完，教室里的灯正好熄灭了，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见他正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四目相对，我反而怂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傻气的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三秒，还忸怩地站在原地；五秒，吞吞吐吐不知作何反应；七秒，开始生气自己的冲动莽撞。
“走吧。”他说。
他站起身抓住我的手腕，拉离了座位。我一下愣了，只得笨拙地顺从地被牵住跟着往前走。
走出教室，银白色的月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清晰显示出他的轮廓。我看见他停下来，转头看向并排的我，目光柔和笑靥温柔。星河璀璨也不及少年的眸中闪亮。
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对我说: “今晚的月亮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