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 无所留 全文
无所留
by:落落
[Alone at Night]
我前几天在听的歌，发行于四年前，当时那位歌手二十三岁，刚刚在事业上的尴尬期中面临转型的关键，于是随后发行的这张专辑，一改往日她可爱的少女风，歌词中也不再出现“心跳”和“羞涩”这类的词汇。新封面上她穿了低胸的深紫蕾丝装，眼睛微张，唇彩发亮，非常诱惑。用和以往欢快活泼的声音完全不同的唱腔，唱着城市中寂寞小女人的心思，有歌曲名直接冠以“触摸我”或“性感的……”。并且在曾经借由网络观赏到得MV里，主打歌的场景不算大手笔的豪华，并且仍然将主要卖点集中到了她的性感的舞蹈上。和男舞者一起扭动的她，其实无法说是不漂亮的。
我想起大约在更早以前，当时她刚刚作为大红大紫的活力美少女出道，非常多的广告中都有她的出现，服装不论造型还是色彩总是夸张得很，干脆直接穿的像朵巨大的花，在屏幕上又蹦又跳地唱着简单通俗的口水歌。
然后就是过了几年，几张专辑，热卖的或者平平的，赞誉的或者无人关注的。随后她转了型，出席任何节目都穿超短的裙子，也拍摄过很火辣的写真。接着再过去几年，现在，眼下这个时候，我想我并不知道了。没有一部分特别鲜明的念头想关注此刻的她是怎样。
[Meet Again]
曾经有一个星期，我回到了过去短暂生活过两年的地方。造访的那天下了雨，天是灰阴的，却仍然闷热不堪。我拿着相机，遵循当年每天生活的惯例，早上6点半起床，然后出家门，汽车上学，下午放学之后，在市中心的商场转一转——沿着这样的线路走了一圈。
于是，虽然记得当年的住房旁有一间卖杂货的小店，但眼下已经被完全封死了，只是一堵非常厚重的灰色水泥墙，看不出曾经的半点痕迹……以它为记号，我找到了曾经住过的大楼，却记不得是哪个门洞进去了。第三个还是第四个，没有办法准确判断。
事实上，最后我甚至怀疑起是否连那堵水泥墙，也并没有意见杂货店存在过。是我的整个记忆都出了差错。
以前阳台下是条一米多宽的小路。再次到访的时候正在进行翻修，雨天里格外泥泞。有一架被放在旁边似乎正等待安装的秋千，蓝色的扶杆上落着厚厚的泥。
雨忽大忽小，落在土里没有声音，仿佛是带着某种温柔。
去往学校的路还能记得清。时间没有带给这一片过多的变化，连每次都会让自行车颠的屁股发痛的石头桥，除了桥身上的杂草茂盛点，都还是原来的面貌。当然路两侧已是大不相同。曾经能在我记忆中留下片刻画像的店面，虽然是模糊的，但现在都拆迁走了，留下刷得雪白的墙、再朝前一点，靠近了校门的地方，墙上便多了一些涂抹的痕迹。
我站在墙外，从里面露出的几棵高大的水杉依然能够看见。雨雾中它们更像是某个状态的影子。坚持而冷淡。
[Love Returns]
喜欢过一阵的演员，现在谈不上像当初那样的喜欢。
连续三年夏天都没有吃冰激凌，没有兴趣。
从非常惦记某个人变成忘了对方的名字。
手写的字和读书时的发生了变化。
还有更多曾经有过的，但因为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他们是什么所以无法举例的改变了。
“飞鸟川之深川与浅滩变异不定。世之无常亦若是也。时移事异，悲尽欢来。”什么是长久的持续存在的？
保留过去的东西，也许谈不上是一个良好的习惯吧。会面对更多的惊讶、愕然、惭愧甚至恐惧感。被时间冲洗掉的一切最后是泡沫般的光滑，可以瓦解在丁点的压力之下。往往最使自己感觉到陌生的，是以前曾经熟悉的种种。回忆总是拷问我们，不仅用我们所记得的，更常常用我们已经忘记的。
记不得当时在一起时亲密的感觉，记不得那天星期几。记不得过去曾经给予过的掌声。
[Children's Games]
朋友家铺着浅色的地板。窗户很大，正午时分有一块地板是暖烫的。阳光在上面煮着灰尘。我记得自己坐在那里打瞌睡。一会听见其他屋子里传来的脚步声或是其他动静，睁开眼睛后看见脚上的拖鞋已经掉下去一只，露出一双脏脏的袜子。
透过玻璃看见对面那幢楼。垂着浅色的窗帘，即便是拉开着也看不见什么。只是偶尔会和朋友把住在里面的人物作为猜测的对象来进行一些无聊时的对话。那时我们会吃一些她母亲做的点心。夏天是的绿豆汤或者酒酿圆子。
我们后来还是自然而然地分开了。然后再过几年听说她的父母离了婚。不久前我坐车路过了原先她的家。已经随市政建设而动迁的房子现在消失了，剩下一片零散的废墟。但是还有一部分不再动迁范围之内的楼房用新建的围墙圈了起来。包括那间总是被我们猜测着里面住客模样的房间，它却还在。
只有那一扇窗户，它灰色的外框、垂挂在里面浅色的布帘，用右手握成的小洞眼就可以包容的空间里，作为见证，保留了一些过去的境况。
“时移事异”。
[Time Traveler]
就像书写透过纸张留在第二页的笔迹，痕迹还在，但是前一页已经被撕去了。
只有留下细微的、意外的证据。比如一个电话号码，可以分辨出后四位数字。无法拨通的号码，却因为四个数字的存在更加让人伤感。
有时候坐在车上，因为倦意儿昏昏睡了很长的一段旅途。我想自己偶尔有过醒来的时候，看眼前瞬间后退的景色。只以线条和色块构成。扑进窗的带有土壤气味的风。但它们却依然渗透进我的梦里。让梦变成色彩的与带有额外情绪的，如同被另一类语言翻译的书。一路上，梦与现实的交错，互相侵蚀，醒来时自已已经抵达了终点。无法再去逐一分辨哪些是真实的，甚至于怀疑那些虚构的部分，其实也原本属于我。只是在不断地隔阂之后，它们流落在了路边。
并不是梦。是真的，全部都发生过，是无可比拟的真实。尽管都已消散在了尘埃之中。
[Only If]
后再再看到那位女歌手的消息，类似小报的八卦口吻讲述她被拍到在酒吧喝醉还对人掴嘴巴，是一条很夸张的负面新闻。而文章句首就写了一行“改走性感路线却没能咸鱼翻身的”作为对她修饰的定语。
我觉得她即便转型也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但是不为别人接受。世界没有那么温顺和善，而固有的健忘让以前的一切都放弃了她，离得越来越远，宛如所有辉煌的功绩都撕去了，留下的只是第二页淡淡却满满笔迹的印痕的的纸。让人可以阅读到只字片语，却再也无法完整地重新温习。
什么也没有留下。一天，一天，一天过去。
歌里说，不论之前怎样沮丧兴奋幸福悲伤，最后没有什么可以永恒。只有短暂可以持久，先前那些梦幻般的日子，是无法被我们有限的身体所收容的所以一点点落在身后，顺着影子渐灰渐黑。
[Nothing Last]
我顺着河道往前走。余晖时秋天的风物诗。天地中间睡着乖顺的动物，呼吸平缓，风起伏着树林。我在耳机里播放的歌曲因为电池用尽而停止了。女声的音乐瞬间被光和色彩所代替。眼睛从耳朵中苏醒过来。
回头看去，什么也没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