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老杨

大话老杨

? 老杨不老，七九年出生，凤师毕业，比我还小一岁。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喜欢叫他老杨。

? 其实，很早就想给老杨写一篇文章了，发自内心的。

? 听说凤师毕业后，老杨被分配到区上西山的某个中学，据他本人说，初中的大部分课程都代过，而且还都代得风生水起，可谓是个“全手匠人”。初识老杨，他便如此“吹嘘”自己，我有点不太相信，觉得他有点自负。可是，后来许多事情证明了老杨的自负是有道理的。

? 我2001年从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一所乡村初中，同年老杨也从西山调进了这所学校。记得和老杨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水塔下面。他正准备去灶上吃饭。只记得老杨的头发又长又密，额前的一捋向右，自然的三七分，两侧的头发快要遮住半面耳朵，一只西服袖子挽了起来，露出红毛衣的袖口，手里还夹着半根烟，半新不旧的皮鞋边沿沾满了泥垢。看起来，是个不太修边幅的人，这一点反倒拉近了我和老杨的距离。因为，我知道穷家出身的人，在穿着方面没啥讲究，也没钱在这方面投入。我自己感同身受，见了那些穿得体面时髦的同事，反而有种自卑感，但是老杨却给我一种亲近感，缘于他的有点“土气”的外表。

老杨一来，就代九年级数学兼普班班主任。也许是我生性腼腆，不太爱说话，加之老杨的办公室在三楼，我在二楼，所以和老杨交流的机会并不多。只是听同事说，老杨管理学生有一套，当时初三六个班，他代的班是初三最差的班级。那时，农村初中初三的学生普遍年龄较大，也受当地不良村风的影响，学生打群架，抽烟，顶撞老师的现象较为普遍。据说，老杨把这帮“差生”治得服服帖帖的。我当时不知道老杨用了什么样的妙招，心里挺佩服他的。只是在一次学校进行的教职工篮球赛中，老杨的三步上篮赢得了全校学生的喝彩，尤其是他的班级的学生那吆喝声整齐洪亮，简直快要把校园的水塔都要震塌了。从学生们对老杨那崇拜的表情中，我略摸察觉了老杨管理学生的“过人之处”。

不过，老杨打篮球还真是颇有特点，人瘦跑得却最快，尤其是一跑起来他那额前连同头顶的一捋头发自然地随着身体的晃动有节奏地飞扬开来，他不太爱给别人传球，只要把球抢到手，就像一只狂奔的牛兴奋地不顾一切地向蓝下冲去，左带球右带球，加闪带冲，欲擒故纵，声东击西，就是不给队友传球，直到千方百计冲到篮下。球进，他赶紧转回头又一个猛跑，宣告他的胜利和自豪。球不进，他也毫不顾忌队友的怨声载道，依然我行我素，个人英雄主义特浓。有时对方挡球严密，老杨看来不及了就直接三分上篮，常常是十投九中。

? 比赛中，老杨经常是一直打到结束的选手，都说老杨的体质好，老杨也不谦虚，摆摆手说，这算啥，咱是劳动人民出身，当年凤师就是班里篮球队的骨干，五大“金刚”之一。没想到，老杨“土气”的外表下却有着非同寻常的自信，这是我佩服老杨的原因之一。而他的确家境穷寒，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家境贫寒的人，一般都不善交际，大多内向，不爱说话，骨子里有种自卑感。但老杨却是“二般”情况。那时，我们中午就在灶上吃饭。每次吃饭的时候，老杨就和同事们谝闲传，我只在一旁静静地听。从国际局势到国内要闻，从体坛盛事到历史逸闻，从教学研讨到俗人黄段，他总是滔滔不绝，连个重复的字样都没有。老杨的口才好，是胜过我这个语文老师的。有一年，我们同代一个班，我教语文，他教数学。毕业后，有个学生在给我的来信中对我的语文课只字未提，却对在课堂上喜欢运用成语的老杨表达了仰慕和崇拜之情。我每次对老杨提起这件事，他都毫不谦虚地说：“在数学课上我语文教得最好，口才好，不表现没办法么，哈哈哈……”，我也戏谑说：“你这是抢我饭碗呢……”

? 老杨的口才还为他赢得了一个外号——“杨三点”。老杨喜欢喝酒，每次喝前都要讲三点。和老杨交往近二十年，一起吃饭的次数也很多，没有那一次老杨不讲三点的。而且老杨的三点每次都不一样，经常妙语连珠，排比对偶信手拈来，对联成语幽默诙谐，合时宜，接地气，叫人拍掌叫绝，赞叹不已。听者听得舒服佩服，说者说得乐此不疲。老杨才思敏捷，常常会根据吃饭的场合、噱头、参与人的身份、各人的性格等现场发挥出不同的祝酒词，而且恰到好处。他也会根据现场大家的说话内容，灵活地说出符合现场气氛的笑话或故事，该俗则俗，需雅则雅，雅俗同赏。饭局中，无论是谁挑起的任何话题，老杨总是能接上话，有时顺便还会带出一段搞笑的段子，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 我常常想：老杨咋啥都知道能，肚子里的东西咋就那么多呢!真是博闻强记啊！有老杨参与的饭局，至始至终气氛总是愉快的轻松的。不过，老杨喝酒有个习惯，逢场必要打关，而且每次总要喝完白酒喝啤酒，把大家喝得都怕怕的，喝完了又絮絮叨叨，不肯散场，拽这个拉那个要你陪他谝闲传，可是大家早已晕头转向，或者媳妇下了最后“通牒”了，哪敢再陪他呀！还是溜之大吉为好……

? “杨三点”的外号是我们起的，但是后来都不敢当着“老杨”的面叫了。因为老杨当了校长，大家说话还是要注意许多。不过，“杨三点”，提议喝酒讲三点，倒成了我们不成文的规定，大家在老杨的影响下或多或少地都学会了祝酒词，有时在没有老杨参与的饭局中，也会把老杨的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祝酒词拿出来“借题发挥”，诸如“今天我讲三点，三个关键词，感动，感激，感谢。……”，又如“祝福我们的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总之，老杨教会了我们说祝酒词，堪称大家没有学费的“师父”了。说真的，人不服人，气死人，“杨三点”这个外号，真的是名副其实。

? 后来，不知是谁又给老杨起了个外号，叫“杨半仙”。老杨对这个说法也欣然接受，供认不讳。每逢学校要进行重大活动的时候，老杨作为副校长总会在校务会上提议具体的日子，还要附带说明他算过了，那天一定是个晴天。有一次，我们把天气预报翻出来和他说理，结果他笑着说会议安排在下午三点，两点雨就停了。我们不服，出乎意料的是那天两点多的时候雨果然停了，连太阳都出来了。他还开玩笑地说，他连我们同事生二胎的日子都能算出来，果不其然也给说准了。从此，我们都叫他“神嘴杨半仙”。

? 老杨不但口才好，思维好，还是把教数学的“好手”。他和我同一年进校，两年后，便上区参赛获得了“区级教学能手”的称号。我听过一次老杨的数学课，他总是能调动起学生学习的兴趣，课堂气氛非常轻松，学生的参与积极性很高，尤其学生更喜欢老杨在任何场合都能表现出的幽默风趣。也许是因为老杨的业务能力强，也许是老杨的人缘好，几年后，老杨被借调到乡政府去做了文秘。两校合并后，因为老杨的出色表现，政府推荐老杨又当了我们现在学校的副校长。老杨干工作点子多，创新意识强，尤其是能够俯下身子干事，雷厉风行。记得有一次，学校灶房漏雨，天放晴后，老杨让总务处修缮屋顶。因为总务主任年过五十，老杨不太放心，就爬上屋顶，亲自在房上揭瓦修补，这一幕让全体师生难忘。老杨虽然在工作上原则分明，但是私下里和同志们的关系处理得很好，为人真诚仗义。

? 老杨的老家在邻乡，每年三月份的时候就是他们村过会的日子。老杨总是会盛情邀请大家去他家“过会”游玩。记得刚工作的时候，我就和同事们一起骑着摩托去过老杨家。第一次去老杨家，我着实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平常在生活中出手大方的老杨家里却一贫如洗。前院只有两间撒子房，后面还是窑洞，听说老杨的父亲早就去世了，比我的父亲走得还早。母亲把他们姊妹三个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不幸的是老杨的二哥还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几乎不能自理，家里要经常有人照顾。即便是这样的境况，老杨也每年真诚相邀，把同事们叫到他们家，又叫来他姐和邻居的大嫂过来帮忙给我们做饭。大家去了，老杨总是热情招待，吃完饭就组织大家在他家的窑洞里或打麻将或打扑克。我还在老杨家的窑洞里过了两回夜呢!每次天色已晚，我们要回去的时候，老杨总是千方阻拦，要我们住在他家，第二天再走。我之所以深刻地记着这件事，就是因为我从中感受到了老杨交友为人处事的真诚和豁达。

? 正是因为真诚和豁达为老杨赢得了广泛的人脉。当然，更得益于他喜欢帮人。老杨结交的人多，各行各业都有。所以，同事们如果遇上了啥难事，就去找老杨帮忙。老杨对于大家的求助，从不推辞，他要么给你出主意，要么就会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去帮你疏通解决困难。记得有一次，，我们有个同事父亲去中医医院看病，要住院但是床位紧张，老杨听说后，主动给他的同学打电话进行沟通，最后还是争取到了床位。那年，媳妇住院剖腹产下一对双胞胎，结果大出血，生命危机。我给老杨打电话，也是他给他的院长同学千叮咛万嘱咐，几个院长亲自前来救护，最后媳妇才得以脱险。所以，我一直感激老杨在我有困难的时候总是鼎力相助，让我感激不尽，终生难忘。

老杨帮人的时候多，我们帮老杨的时候少之又少。只是有几次，老杨家里收麦子。他只是拖同事只言片语支了一声，大家都纷纷开车前往。晒麦子，收麦子，装麦子，然后背袋子上楼，大家乐意帮老杨，将心比心，与他是我们的校长没有关系，因为他在大家心中是永远的朋友。每次劳动后 ，老杨总会设宴招待，一起喝酒聊天，一醉方休。

? 现在，老杨已经不在我们学校工作了 ，前年他被任命西山某个初中的校长。一次，听同事说，老杨在家种了八亩小麦，每年国庆的时候，他都要买种子撒肥料种地。真的是下得了地上得了房，还能在学校搞教研，能人啊！

? 最令我佩服的还有三件事，一是老杨的记忆力，几乎全校老师的电话号码老杨都能轻松地背出来，关于学校的各种理念政策教师的具体信息等，他都了如指掌，记得清清楚楚。

二是老杨解决问题的能力强，学校大小事，急事难事，到了老杨那里总是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对策。而且老杨有种千磨万击还坚劲的精神，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记得有一次同事在朋友圈晒了一张照片，我记忆深刻：那是雨天，老杨挖开老家的水眼，疏通管道的场景，我看后非常震惊，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只有父辈那代人才会干这样棘手的事。老杨怕是我们同龄人中唯一的一个，也是唯一的校长。

? 三是老杨的文笔好，喜欢诗词对联。到现在，我们学校的思齐长廊上还有他的一副楹联。有一次我在愚人节开玩笑说我考研复试过关要去上学了，他随即便作词一首表达送别祝福之意： 山坡羊?思念

? 老杨

山隔路遥，水漫心桥，与君再会路迢迢。春风笑，百花闹。思绪万千未曾料，肺腑千言难以相告。思，人未到，念，人未到。

我读后，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大家又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杨有才”呢！

? 当然，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老杨也有几点难以启齿的毛病：一是不修指甲；二是一身烟气；三是皮鞋懒得擦。

或许正是因为老杨这个人物形象如此丰满，个性如此鲜明，才让我久久难以下笔。几回回提笔又放下，不知从何写起。因为老杨的故事太多太多了，有些细节我完全还原生活的真实，还有些细节我作了取舍，因为文学永远高于生活，而又来源于生活。

? 虽然现在，老杨被迫“离”我们而去。又怀抱一腔热血在他不惑之年奔赴新的工作单位，为他的教育理想为山区的教育事业而继续倾情用心奉献。我们只能默默地祝福他，追梦，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