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数学家李善兰与风尘女子

 图:修心(国画)/陈昌裕

 清末数学家李善兰,早年即显露出在算学方面的天赋,咸丰初年流落沪上,与一帮科场失意的书生为伍,甚至一度在由来华传教士主办的墨海书馆寄生。尽避他协助翻译的,多为当时中国急需之西学著述,包括他自己感兴趣的算学,但这种末路人生,毕竟不是士子人生之正途大道。对此,李善兰自己亦心知肚明。但茫茫人海,实在找寻不到人生晋级的门径,所以不免就会有自我放纵的时刻,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发泄与纾缓内心的焦灼与困窘而已。

 在《文献》第十二辑中所刊发的《王韬未刊日记、杂录》中,记录有清咸丰二年(一八五二年)六月十九、二十两日李善兰与王韬的“业余生活”。与李善兰一样,王韬当时也在墨海书馆协助传教士翻译西学著述,其中最为后人所关注者,乃其协助《圣经》中译。王、李二人,虽然出身不同,但均科场失意,求进无门,落魄海上,敷衍度时。当时王韬不过二十出头,李善兰年稍长,无家室在侧,无仕场羁绊,行为随心所欲,有时不免有率性出格之举。

 是年十九日日记中,王韬记载二人同去看望一个名叫宝儿的风尘女子。李善兰去,显然是因为王韬的介绍(王韬曾在此前杂录中对该女子赞美不迭),也因此,到了该女子房中,基本上是王韬与她的“话旧”,李善兰不过作“灯泡”而已。对此,王韬在是日日记中记载说:时将薄暮,余辞而出。宝儿以纤手携余,送至唐梯,嘱余复至,意依依若不忍舍者。……壬叔笑曰:予从壁上观,尤代君魂销。况身历其境者。

 许是因为初次见面,再加上有风尘女子的相好在场,数学家李善兰自然无法有自由表现,只能作壁上观。但这并不妨碍一个数学家对于异性的好奇与冲动。就在次日日记中,王韬有如下记载:“壬叔屡欲访宝儿,辄以事阻。是日怂余再四,遂与携往。”

 如果上述记载属实,而不是王韬个人捏造,那么李善兰怂恿王韬重访风尘女子处,不是出于空虚无聊,就是那女子确有吸引人之处,能够让沪上当时两位青年才俊不守舍、坐卧不宁。

 许因为有了昨日之经验,数学家已经不再拘谨,面对异性女子,此时表现绝对不输于在做几何难题时候的镇定从容。“壬叔微笑视宝儿,目不转睫。宝儿微觉,含羞俯首……”

 其实,王韬日记中有关风尘女子的记载不胜枚举,其中与李善兰有关且同访风尘女子者,亦非上述两处。后来李善兰离开墨海书馆和沪上,到攻占了南京的曾国藩幕府中,与张文虎一道,在金陵书局整理出版算学著述。与当年沪上放浪生活有所不同的是,南京朝日所见,多为晚清政坛重臣或者恂恂然、道貌岸然的士大夫,一天到晚谨言慎行,哪里里还敢到青楼妓寮去访什么风尘女子!再后来,李善兰得到广东巡抚郭嵩焘的荐举,到北京京师同文馆出任算学总教习,据说也是当时京师同文馆中教授新学的唯一一位由中国人出任的“系主任”。

 当然当时负责总理事务衙门的恭亲王也罢,其它总理大臣也罢,不会知道这位数学家当年在海上还有如此一段“狼藉不堪”的生活。当然即便知道,他们大概也不会去过分追究,这样的一点“八卦”,哪里位大臣身上没有点呢?虽说入仕之后谨慎,那青年之时就没有一时胡涂过?

 这倒让我想到张爱玲一个惊世观点。在《海上花》译后记中,张爱玲放言高论:那些到青楼妓寮中去胡混的男子,实在是去寻找从未体验过的“爱情”──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牺牲者。也只有在青楼妓院里,他们那从来未曾体验过的情感自由才得以释放!

 于是乎,王韬也罢,数学家李善兰也罢,他们偶尔涉足风月场所是情有可原,而对于在自由恋爱、自由婚姻的当代人来说,再有此类风月八卦,就属于违规犯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