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网事:承载着的记忆、欢乐和诸多的梦

我们姐妹兄弟四个,弟弟在外地工作。本来父母跟着弟弟住,但由于在城市里住不惯,又记挂着家在农村里的姐姐、妹妹,所以每到夏天他们回家来住,在自家院子里种上很多蔬菜,在引路边上种上太阳花、月季花、杜鹃花,家就很象个家了。在父母不在家的冬天的几个月里,院子只是默默地等待,很寂静。

夏天的周末,我想回家了。不想让父母忙活,11点我才打电话,我就说你们什么也不用心的,我把吃的都买回去。但回到家时,还是看到他们正忙着呢。父亲烧鏊子,母亲烙菜饼,菜是我爱吃的马苋菜。母亲说,院子里菜畦埂上长的马苋菜,这几天父亲都要薅了,但母亲估摸着我快回家了,没让薅,这不今天我们吃上菜饼了。父亲说,知道我们来,他已经给姐姐和妹妹打过电话了,一会都过来吃饭。

饭桌在有一道菜是油煎草鱼。不知道谁最先说起了钓鱼,然后说起了撒鱼,父亲问我和姐姐:“你们还记得吗?前些年你们小的时候,我撒鱼,你们抬着鱼篓拾鱼,撒不多远,就能满满的一篓呢”。姐姐说她记得非常清楚,而我只依稀隐约,没有太深的记忆了,而可能是后来很多次提着鱼篓单独跟着父亲拾鱼的情景却历历在目。甚至再把时间推远些,还记得一些母亲抽丝、结网的片断。只是一些片断,因为当时的年龄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我转头问母亲:“咱家的那两张网呢?”

母亲说:“可能是让东庄的俊连借走了。”其实说是借,一借就不复返了。

我深为可惜。

那两张网是母亲一扣一扣地结出来的。线是母亲一根一根的抽出来的。

苏河从村前面流过,在村东头转一个九十度的弯,转向北,在逶逶迤迤地流入微山湖。

我家就在小村的最东边,出家门不到10米就是小河堤。当年粮食少,而水多。水不仅多,而且清。水清且鱼多。我不知道最先是父亲蒙生了想有一张网的念头,还是母亲猜到了父亲的心思,总之母亲决定结一张属于自家的网了。

准备工作从夏天里开始,母亲养了蚕。开始在一个小筐盖里,然后移到大钵篮里,每天下班回来母亲做好饭的空当里就拿着镰刀,去村南的大桑树林子里削桑叶,给蚕打食儿。蚕慢慢地长大了,结了茧,母亲烘干后,细心地收起来,放在用纸浆糊成的纸篓里。

秋后,地里的庄嫁收获完毕,小麦也种植完毕,这是农村人农闲的时节。母亲把蚕放在开水里煮着,用炊帚挑出来几根丝的头,然后在热气腾腾的烟雾弥漫中,长长的亮晶晶的丝线被绵绵不绝地抽出来。母亲把抽出来的丝放在岗里,抽一层放一层粮食(怕丝粘在一起),然后再抽一层,再放一层粮食……。丝抽出来,母亲再用纺车纺成丝线。这就是结网用的线。

这些抽丝的细节,姐姐还记得,而我只记得偶尔的一些片断。只是在前几天母亲和姐姐的复述中,把这些片断缀成一幅幅活动的画面。

在母亲讲故事的时候,我问:“用蚕丝结网结实吗?”

母亲说:“结实着呢,那是生丝的。咱家的网都用了十几年,到东庄俊连借走,都没有坏。”

那年冬天,母亲晚上做针线、纺棉花,白天太阳升高后,就在院子里两棵大椿树间结网。

“那一张网多长时间能结好呢?”

“一冬天结了两张网,一张稠网,一张稀网。”

姐姐说:“我知道,结网的时候,每10扣多出来一扣。”我非常羡慕姐姐,她大我四岁,而这些细节她都记得,而我记不得。不过听母亲回忆往事,我们都象听故事似的,听得津津有味,连孩子也喜欢听。

第二年春天,我们就有了自家的网了。父亲掂着网,我和姐姐两人抬着鱼篓跟着拾鱼。姐姐说我累得走不动,总是叫父亲:“大大,别撒了,我真真的累了。”

关于网、关于拾鱼,我最早的记忆是从家东向北撒。父亲一网网的撒下去,我自个儿跟父亲拾鱼,大半篓子的鱼,沉沉的,我费力地提起、放下、再提起、再放下……本来父亲计划撒到庄北苏桥附近,看我跟不上,并且看到了将及装满的鱼篓,提前收网了。

到我能背得动鱼篓,能有力气跟父亲走更远的路时,父亲很少有时间再撒鱼了。

父亲先在村里当大队书记,然后到乡里工作,整天忙得不着家,也就不再有时间撒网了。

再到后来,我们家建了四间新瓦房,房子东间屋里用木材搭起一个坊子。坊子建在房间里面面,屋脊下面,类似城里人的阁楼。在星期天或者假期里,我顺着室内的木梯子上到坊子上,就着从燕路里射过来的光安静地读书。那两张网就静静地躺在坊子的角落里默默陪伴着我。

在后来我读初中的时候,到离家20里的重点初中就读,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当时家里又盖起了两间东屋,我和姐姐、妹妹住,屋里有一张简单的双抽屉木桌,供我们学习使用。所以也不再到坊子上读书,就渐渐地离网远了。

关于网,关于撒鱼的片断,虽然断断续续,残缺不全,但串起来象一首歌,主角是我、姐姐、父亲、母亲,还有后来的妹妹和弟弟。这首无声的歌,温暖着我们每一个人,不管走到哪里,小村、小河永远使我们魂牵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