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八卦
“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却想要真心。呵,何其可笑?”他高昂着下巴,昔日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时微微眯起,满是凉薄之色。
我忽而大笑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后退,脸上却不见丝毫地悲色:“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君,终究是我这只小妖恬不知耻,竟妄想高攀。”
说完,我望了望身后的堕仙台,一跃而下。
“宫雀!”
风声夹杂着喊声,在我的耳畔化为凄厉的呼啸。
浑身的痛感随着意识的涣散一点点地钝化,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叫宫雀,是一只刚修炼成人形的小鸟妖。
或许是祖上杂交了太多代,连我都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品种的鸟。
我只知道,我喜欢广阔的天空。
这是刻在每一只雀鸟基因中的本能。
于是本着一份要闯荡天下的伟大理想,我离开了妖界。
我的第一站,是离妖界最近的魔界。
在妖魔交接口,我捡到了个男人。没错,就是捡。
我初见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的躺在污泥里,周围围着一群还未修成人形的小妖,正在商量着如何吃掉他。
彼时的我正义感爆棚,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壮举,怎么能少得了我?于是我三下五除二打跑了一群小妖小怪。
不过本少侠向来喜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正打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脚腕处却忽地一凉,似乎被什么不知名物体缠上了。
我低头,看见了一只修长莹白的手,可温度却低得吓人,像一块冷玉。
我动手将他翻了个身,才终于看见了他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我心道:嚯,小伙子长得还不赖。
我把他捡了回去。
我替他换了衣服,清理了伤口。
等他醒来,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
我以为他会像人间那话本子里写的一样,一脸羞愤地问我对他做了什么,然后我便可以像调戏良家少男一样调戏他。
然而并没有。
他嘴角擎着一抹笑意,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倒像是有许多情似的,把我看得有些许不自在。
他说:“小娘子,是你救了我?”
我瞪他:“谁是小娘子?我明明还是二八少女!”
虽然在此之前,我已经修炼了数百年,但是女孩子永远十八岁,懂不懂?
“哦,”他像是才想明白似的,忽然凑了过来,一双桃花眼中泛起波光,“那姑娘为何救我?”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从他的身上飘散开来,既有花的芬芳,又有草的青涩,让我不禁心神摇曳。
男色当前,我这一初入人世的小妖哪里顶得住?
但为了保持镇定,我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路过,路过你懂不懂?”
“萍水相逢,即是有缘。”他复又笑,“既然姑娘云英未嫁,在下也尚未成家,不如让我以身相许?”
他笑得风流,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柔情,辨不出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我作为一只妖,自然不能在这种时候怯场,更何况我们妖族向来不兴凡人那套条条框框。
我上前挑起他的下巴,与他的眼睛对视,亦笑得眉眼弯弯:“好啊,那今后可就要有劳夫君了。”
就这样,没有拜天地,没有见爹娘,没有着婚服,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从哪儿来,便多了个名义上的“夫君”。
不过我不在意这些。
我们妇唱夫随,从此过上了夫妻和睦的生活。
他负责为我洗衣做饭,我负责为他打跑妖魔鬼怪。
说到他,可真是个吸引妖魔的体质。自从带上他,我的生活就再也没有平静过。
白天男妖男魔们,想将他拆吞入腹,晚上女妖女魔们,对他垂涎三尺。
结果自己还是个战五渣,真不知道他怎么活到现在的。
今天又顺手打跑了一只黑熊精。
我一边捏了个诀,洗掉袖管子上的血迹,一边忍不住吐槽道:“你是唐三藏吗?一天天的净知道在外面给我招蜂引蝶。”
他今天出门许久不回,要不是我及时寻来,他恐怕早就被黑熊精填了肚子。
他没有丝毫生气,反而很自然的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堆东西,凑上来递给我,“娘子,这是为夫刚从人间采买来的美食,你尝尝。”
看到美食,我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从一堆美食中选了一块最好看的桃花酥塞进口中。
“所以娘子,不要再生为夫的气了好不好?”
我专注地咀嚼着手里的桃花酥,哪还有功夫理他,只随口应了声:“嗯。”
毕竟,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我吃完,抹了一嘴的油,才问道:“你这桃花酥味道真不错,在人间哪家铺子买的?我去那么多次,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
“我自己做的。”
“嚯,你的手艺一直不错呀,跟谁学的?”
他略微沉默了会儿,桃花眼里少见地带了落寞:“这是我娘教我的,可惜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要我了。”
“那你……”
我意识到我可能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张了张口,想要安慰他,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亲切地拉过我的手,脸上笑嘻嘻的,好似刚才的落寞全是我的错觉:“若不是因为他们,我也遇不到娘子。和娘子如现在这般在一起,也甚好。”
我被他逗笑了:“噗,那你这算是表白吗?”
他撩起我额间碎发,捧着我的脸,与我对视,桃花眼中含情脉脉:“ 佳人有如卿,何以不心动? ”
自此之后,关于他的过去,我们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
日子在如同往常,在嬉笑怒骂间,倏忽而过。
一眨眼,又是数百年。
我将他喊了过来,难得正色道:“和你在一起这几百年,除了喊你夫君,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真实名字呢。”
他不答反问:“为夫也不知道娘子名姓呢,不知为夫可有这荣幸?”
“我叫宫雀。”
“宫阙?”他微微敛眸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笑开了,“倒是个气派的名字,配你。”
我这夫君身上有个缺点,喜欢文人那股子咬文嚼字的味儿,偏偏我又听不太懂。
“是雀鸟的雀。”我冷漠地纠正他。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难得地带了些正色:“发生何事?”
我不喜欢文人那股子弯弯绕绕,直入主题:“我不久便要历劫了,之后更是生死未卜,这段时间无法保护你了,你走吧。”
天劫之下,万物寂灭。历劫者,要么百尺竿头更近一步,要么就地陨落灰飞烟灭。
而妖族一生要历劫三次,修成人形一次,成为大妖一次,修炼成仙一次,且一次比一次强。
这是我的第二次劫。
我无法预料我的天劫会何时到来,无法保证会不会波及到他,更无法在天劫之下保全他。
“小娘子,你这是要赶为夫走了?可为夫没了你,今后怎么活呀!”他一双桃花雾气蒙蒙地看着我,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
可我却没有再为男色所惑,直接点破了他的想法:“我知道你的来历不简单,但对于你的过去,我并没有兴趣。这些年我护着你,也算是各取所需。这是我的鳞羽,在我走后,它可护你周全。”
我将 最靠近我心脏的那片鳞羽 ——那片最坚硬的麟羽,拔下来,给了他。
鳞羽上面有我的气息,凭借着我这些年在妖魔两界打架打出来的赫赫巍巍名,只要不去招惹大妖,只是威慑寻常小妖魔,不成问题。
言罢,我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我强忍着走出数百步,才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我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娘亲说的果然不错,这世上哪有什么恒久的感情?
更何况我们雀鸟一族天生喜欢自由,向来信奉缘聚则来、缘尽则散,对于人世间的一切离合都看得很淡。
本就不过是萍水相逢、各取所需,能够相伴数百载已然难得,又遑论其他?
更何况此时离去,对于他而言,确实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天劫如期到来,只是我的运气似乎有些不太好,遇上了曾经被我打跑过的黑熊精。
这家伙一直对我含恨在心,竟然趁我渡劫虚弱之时,出手偷袭。
“小雀雀,早与你说了, 你那便宜相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关键时刻还不是丢下你跑了?”
他一对小小的熊眼死死地盯着我,一步一步向我逼来。
我踉跄着后退几步,让自己的身子靠在一棵被天雷劈黑枯树上,这才没有狼狈地倒下。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漫,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缓缓溢出,但我已经没了抬手去擦的力气,只是愤恨地盯着黑熊精。
也不知道这黑熊精修了什么邪术,功力竟然长进得这么快。
但是娘亲说过,头可断,血可流,咱气势不能输!
于是我脖子一梗,带出些许壮士断腕的决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他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又围着我转了几圈。
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只觉得他那一双熊眼中射出来的光,让我很不舒服。
“小雀雀,我忽然不想杀你了。要不你以后跟着我,做我老熊的女人,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这不比那小白脸好?”
“不要。”我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顺便在他杀人的目光中,补了一句,“你太丑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怀念起我那便宜夫君了。
虽然打架上没啥用,但是长得好看啊,关键是还会做桃花酥!
“找死!”
黑熊精怒极,他硕大的熊掌扬起,遮蔽了我头顶的阳光,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许久都未见它落下,直到头顶的阳光再次撒下。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大胆黑熊精,竟敢伤我娘子!”
我挣扎了许久,才勉强让自己睁开了眼睛。
却看见了一个白衣染血的男子朝我而来,他将我扶了起来,好看的桃花眼中难得多了几分多情意外的东西。
我摇了摇酸胀的脑袋,这是幻觉么?
他是一向喜欢干净,一袭白衣总是纤尘不染,可不像我经常因为打架而弄得脏兮兮的。而且他向来胆小怕事,每次打架总是躲在我后面,他怎么可能来?
这一定是幻觉。
可又忍不住失笑,我临死前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他,真真是男色误人。
结果眼前的人摸了摸我的脑袋,狐疑道:“被打傻了?”
我:“?”
“你特么才被打傻了!”我瞬间被气活了,差点没跳起来。要是换作平常,说这种话的人早就被我揍了。
“意识恢复过来就好。”眼前的人长舒了一口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便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阿雀,我来晚了。”他将脑袋落在我的肩头,声音闷闷的,与平日里的轻佻戏谑孑然不同。
“好啊,你耍我!”我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哪是什么幻觉,分明是他想耍我。
我一气之下,就想把他踹开。奈何我虎落平阳被犬欺。
脚还没抬起来,就被他一把摁住了。
“阿雀,不要怕。我已经把那入魔的黑熊精打跑了。”
我一个白眼翻上天。
我宫雀什么时候怕过?
“阿雀,就让我这么抱你一会儿,好不好?”
算了算了,谁让是你救了我呢,我就勉为其难地不计较了。
可是没过多久,乌云再次压盖天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而来。
我才想起来,还有最后两道雷劫没有渡完!
可现在的我,哪还有什么抵挡雷劫的能力?
我叹了口气,推他:“你走吧,我就要死了。”
“不,你不会死的。”他没动。
我开始急了,更加用力推他:“你要是不走,我们就得一起死,这可是大妖之劫!”
他能打败黑熊精,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度过大妖之劫啊!
大妖之劫,九死一生。
妖族每一代,能度过大妖之劫的,不过一手之数。
“娘子这么急,莫不是在担心我?”他仍旧不动,声音里反而还带上了几分戏谑。
“你!”我快被他气死了。
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
雷声迫近,他忽然掰过我的脸,在我眉间落下一吻。
“放心吧,我还欠你一条命,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的。”
言罢,他才缓缓地松开了我,并朝着不远处的雷声走去。
“喂,你站住!”我想要追上去,却发现自己被施了禁锢,动弹不得。
我试图挣脱禁锢,但我的力量已经耗尽了,根本做不到。我看着不远处的雷光愈来愈盛,已经要将他吞噬。
他竟然想用他那点子实力,挡住雷劫,天真!
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在雷光的中心,气息越来越弱。
我急红了眼睛。
我忽然想到,黑熊精之所以能实力大增,是因为它入魔了。
一个念头逐渐在我脑海中成形,怎么也甩不掉。
对,只要我现在入魔,就能抵抗雷劫,他就不用死了!
我的眼睛越来越红,逐渐闪现出嗜血的光芒,邪念开始侵吞我的意志。
就在我即将入魔之际,我忽地感觉到手腕处一凉,脑子有了片刻的清明。
“阿雀清醒点,不要入魔!”
“可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我能感觉到,强行替我挡过一道雷劫的他,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再来一道,他必然是灰飞烟灭,十死无生。
可偏偏还剩最后一道最强的天雷劫,是前面八道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没关系,就当我还你的了。”他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慰我,声音忽而转为轻快,“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其实我爹娘是天上的神仙,所以我也是仙哦,我不会死的。”
理智与魔念在我的脑海中斗争,我张了张嘴,想说却说不出话。
“阿雀,我不想看见你变成毫无人性的魔。”
“妖可以成仙,但是魔不可以。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修炼成仙,然后来天上找我,好不好?”
我极为艰难地吐字:“好……”
经过长时间的斗争之后,我的意识开始逐渐混沌。
“哦对,忘记告诉你了,我叫君馥。”
“君子之交的‘君’,馥郁芬芳的‘馥’,千万要记得我哦。”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而我也发现,自己已是大妖之身,妖族每一代大妖不会超过一手之数,无一不是一方领主,我在这天地间已少有敌手。
大妖宫雀之名渐渐传开,开始有不少妖族,自愿投入我的麾下。
我们划分领地,建立宫殿,并且由我成为新一代的妖王。
这期间,自然也有少不了美貌男妖的投怀送抱,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我那小相公的。
我看着小妖献上来的各地美食,却没有任何食欲。
据我手下的小妖说,如果那些美食里有桃花酥,我必然会盯着它们发呆半天,却始终不碰一下。然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忽然冒出一句:“ 小相公,我想吃桃花酥了。 ”
于是我开始找他。可是我找遍了人界、妖界、魔界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一个叫君馥的人。
我脑海里忽然想起他那一句话:“妖可以成仙,但是魔不可以。就算后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修炼成仙,然后来天上找我,好不好?”
于是,我在我在小妖们不解的目光中,开始闭关修炼。
我整日里除了修炼就是修炼,连觉也不睡了,架也不打了,甚至最爱的美食也不要了。
搞得手下一帮小妖差点以为我被夺舍了,一向自由散漫的宫雀大人何时这般勤奋过?
修炼成仙么?搞笑,咱们妖族向来不兴这一套。在下界当一方领主不好么?谁要上天看那帮神仙脸色?
他们不懂,连我自己也不懂。
我想我只是想他了,想去见一见他。
终于,在三百年后,妖王宫雀又双叒叕历劫了,成为妖界万年难遇之天才。
这次天劫渡得格外顺利。
唯一奇怪的就是我在历劫过程中, 曾闻到过一股熟悉的香味,既有花的芬芳,又有草的青涩。
雷劫过后,出现了彩虹。
我跨入彩虹门,登天梯便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毫不犹豫地踏上登天梯,走过无尽台阶,终于来到了南天门前。
当即便有天兵将我拦了下来:“所来何人?所为何事?”
“吾名宫雀,来此寻我家那负心薄幸的汉子。”
多年当妖王的经验,早就练出了我宠辱不惊的性子。
守门天兵皱了皱眉:“你要寻谁?”
“君馥。”
我这名字刚一出口,他们当即便变了脸色,厉呵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好似他的名字,在这里是个禁忌似的。
换做寻常,我这暴脾气恐怕就直接闯进去了。
但我想到他曾与我说过,他是被他爹娘丢在魔界的。许是他在这天界有些什么难处,为了避免他受到伤害,我还是暂时隐忍了下来。
我假意离去,然后捏了个隐身诀,混入了南天门。
可惜这天宫实在太大,我根本找不到他。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甚至伪装成了天宫中仙婢,依旧无果。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三日之后的天后生辰,会在这天宫举行盛大的宫宴,介时各路神仙都会到场。
那一日,他一袭锦衣华服,身边美人环伺地出现在宴会上,眉宇之间满是风流之色,哪还有当初的落魄模样。若不是他身上熟悉的香气,我恐怕还认不出他。
“你,跟我走!”我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道。
“大胆!你干什么,竟敢对我们天界六皇子殿下指手画脚!”一个正在为他倒酒的美人,对我呵斥道。
言罢,她又转头讨好地对君馥笑了笑。
最关键地是,君馥还对他回以温柔一笑!
“我干什么?我来寻我的夫君回家。”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召唤出我的武器,一鞭子将那女人抽飞了出去。
其他美人见状还要来拦阻,却又摄于我的鞭威,没敢再靠近。
“走,跟我回家。”我拽起君馥的手,就往外走。
众仙闻到了八卦的气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了过来。
天大新闻!天界六皇子竟然和一个妖女有牵扯!
“宫雀。”走到一半,一直沉默着的君馥,忽然出声。
许久未听见他喊我名字,我觉得这一声竟是悦耳极了,我连忙高兴地回头。
却见他一点一点地掰开了,我紧握着他的手。
察觉到我疑惑的神色,他淡粉色的薄唇终于打开,缓缓吐出了八个字:“无耻妖女,粗鄙不堪。”
“君馥,我救了你,你说过要对我以身相许的。”我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样,看着他的眼睛。
“那时候本君被魔族追杀,不过是需要你的妖气,来掩盖我身上的仙气。那些话,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你莫要当真。”
“可是你为我挡下了雷劫啊,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点真心吗?”
我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一股落水般的无力感将我包围,让人几乎要窒息。
“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却想要真心。呵,何其可笑?”他高昂着下巴,昔日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时微微眯起,满是凉薄之色。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转而摸了摸下巴,风流一笑:“看来是你爱上本君了,不过以你的姿色有些勉强。若非要让本君给你个机会也不是不行,你像她们一样,来取悦我。”
他言语中的轻慢侮辱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我如何还能不懂?
可明明当初是他先来撩拨我的,明明是他让我来找他的。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娘亲说的果然不错,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恍然大悟般地笑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后退,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悲色:“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君,终究是我这只小妖恬不知耻,竟妄想高攀。”
说完,我望了望身后的堕仙台,一跃而下。
“宫雀!”
风声夹杂着喊声,在我的耳畔化为凄厉的呼啸。
浑身的痛感随着意识的涣散一点点地钝化,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堕仙台一跃后,我伤了妖元,昏睡百年才堪堪醒过来。
是我手下的小妖救了我。
听他们说,在我昏睡的这百年间,其他妖王侵吞了我手下不少地盘,还打伤了不少我手下的小妖。他们一直都盼望着我赶快醒来,带领他们夺回地盘,扬眉吐气。
于是我一一拜访了那些妖王,他们见妖王宫雀风采不减当年,纷纷赔礼道歉。
手下的小妖们为此高兴不已。因为只要有我在,其他妖王手下的小妖,见了他们就得毕恭毕敬。
可我却忽然觉得,好生没意思。
于是我遣散了手下的小妖,让他们自谋生路去了。以后若是遇见麻烦,才可再来找我。
大家都不情愿,可是没有办法,磨磨蹭蹭几天终于还是离开了。
我守到所有小妖离开,等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才一把火烧了妖王宫。
妖王宫外不远处,我看见一只年纪较长的妖伫立着,似乎是在等我。
“云叔,你怎么还不走?”我走上前去问他。
因为他的本体是云雀,算是与我同族,且比我年长许多,资历深厚,也担得我一声叔。
“小雀,接下来打算去哪?”云叔问。
“随便哪里吧。对于我们雀鸟一族来说,这天下去哪儿不一样呢?不过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再回妖界和魔界了。对了云叔,妖界这百年内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妖界没有,不过仙界倒是有一件,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哦?”我拨弄着身上的彩羽,漫不经心道,“说来听听。”
“五十年前, 天族六皇子殁了 。”
我拨弄彩羽的手一顿,但很快又恢复了常色,快得让人看不出丝毫异常:“如何殁的?”
“据说是三百年内,接连经历了两场天雷劫,又带伤跳了堕仙台,你说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不过这六皇子说来也是可怜,身为天帝和花神的后代,却没有继承丝毫天帝血脉。千年之前,仙魔两界议和,他又被送去魔界当质子,好不容易从魔界逃出来,又早早地走了……哎,小雀你去哪?我还没说完呢……”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连听老人家说话的耐心都没了。”云叔忍不住嘟囔,“不过这六皇子也真是个疯子,为了修炼,竟然在三百年内连历两次天劫,连命都不要了。不过话说回来,小雀也是在三百年内历了两场天劫,怎么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老人家琢磨半天,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归因于天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被妖族超越恐怕是指日可待了。
离开妖界后,我前往了人间。
人间是个热闹且有意思的地方,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我最近迷上了听书,流连于各种的酒肆勾栏,沉醉于各种人间的爱情故事里,跟着书中的人物或喜、或悲、或笑、或怒。
今天听的是一个妲己和商纣王的故事,听到最后商纣因为女人亡国的结局,场下一片批判附和之声。
“ 世人都说纣王是昏君,我看不尽然。 ”我打断了说书人。
“哦,不知姑娘有何高见?”他问。
“ 抛却君王的身份,他不过是个想保护自己心爱女子的普通人罢了。 ”
言罢,场下立马响起了一片反对之声。
我也不生气,只是丢下一两银子,便消失在了茶楼中。
转出茶楼,我来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旁,付了钱。刚要拿下一串糖葫芦,却撞上一只白玉般的手。
我们刚好同时看中了同一串。
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气,我微微一怔。来人间数百年,还是我第一次遇见同族。
我笑了笑,打算让给他。
可一转头,却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你是谁家的小娘子,为何这般看我?莫不是看上我了?”他也刚好微微偏头看我,一双桃花眼中潋滟着波光。
“不过是萍水相逢……”
“ 萍水相逢,即是有缘。 ”他忽而笑了,“ 小娘子不若与我同行一程? ”
我道:“好。”
……
多年以后,犹记得那一日,
桃花初绽,人间春色正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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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落灯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