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藏略记

前几天一位友人跟我说,希望我能把过去游历西藏的经历写下来,想了解一下在我视角下所看到的西藏是什么样的。应其之邀,于是我就略微粗简的做了一下回顾。

? 先略述一下此行程之缘起为何。山居的时候,同山的一个法师去我那儿玩儿,早上不到5点他要拉着我去山顶看日出,看完日出我跟他讲,这里的日出每天都一样,何不到佛陀的故里去看? 然后他非要我说话算数,因为我也想去,于是我们收拾行装中午就下山了。西藏也是我们准备中转的一个地方,目的地是到尼泊尔和印度。去西藏其实也是带着两个心愿,一个是朝礼圣地,感受一下那边的修行氛围与修行人的修行方式,二是想领略一下西藏的自然美和独特的风土人情。

? 从西安坐火车一直坐到拉萨,沿途有无数个地理环境的切换。从黄土高坡一个又一个的隧道中穿行,到狭长的黄河河谷地带尽情蜿蜒,再到青海湖畔的绿水悠悠,唐古拉山无尽铺开延展的高原湿地和两侧雄浑壮观的雪峰,最后下车的拉萨居然是风和日丽一派内地风光,与当初出发时想象的绝然不同。我们在拉萨的青旅住了有近一个礼拜后,将布达拉宫,大昭寺,小昭寺这些著名的地方都朝礼了一遍,青旅就在八廓街内,所以很早就能听到众人绕街持咒诵经的,一般是游人跟在当地人身后,中间还有很多的喇嘛。这种极度的宗教崇敬场景也许世界上很难再找到类似的了,或许还有耶路撒冷吧。于是我们每天早晚都在八卦街里绕几周,我们更多是为了经行打坐,他们纷纷在大昭寺门口礼拜的时候,我们则在后边打坐,不同的宗派理念修行方式在此和睦相处。之后去布达拉宫则有一种震撼,首先是它的雄浑厚重,进去后则被其浓浓的庄严圣境所摄持,里边有无数的藏传佛教的先行者和圣人,其中包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下来后我开始找仓央嘉措的诗来读,在布达拉宫下读他的诗,有一种格外的感情。当年他每晚从布达拉宫的小门出去,去幽会他的爱人玛吉阿米,然后早上再偷偷的溜回来。现在他们幽会的那个地方就叫玛吉阿米,在每天绕行八廓街都会经过的一个藏式餐厅。现在还记忆犹新他一首诗: 天空中飞翔的白鹤啊,请将你的双翅借我,我不往远处去飞,只到理塘就回。

?

布达拉宫前面的广场附近有很多古柳,非常的粗大,据说是文成公主入藏后亲手所植,至今已经有1400多年了。到藏后才了解到,其实文成公主入藏后生活是相当悲惨的,刚去藏地几年,松赞干部又迎娶了尼泊尔的尺尊公主,再不过几年松赞干部就去世了,松赞干部当年带领的土蕃军与唐朝军队作战时失败,不得已乞求和亲修好,所以文成公主在藏地就像是一个失败屈辱的提示,并不受人待见。又加之她没有子嗣,到后面只能装疯卖傻几十年,最后孤苦抑郁而终。后人只知她和亲有功,却不知她命运之苦。有感于她的身世,遂写了一首短诗来凭吊她:宫前古柳遮蔽天,红山远去似当年。从来争把和亲颂,怎奈孤窗清露寒。

? 之后我们又去了雍措湖和藏南地区。在火车上的时候,跟两个在内地上大学的藏地小伙子有过交流,他们告诉我们在山南有一个叫青朴神山的地方,上边住了好几百个藏地山居修行人,他们常年在山洞里闭关修持,听后使我们十分向往,于是又一路前行赶到那里。青朴神山在桑耶寺附近5公里处,该寺是莲花生大师从印度来藏地时的第一个寺庙,规模非常的宏大,有藏式印氏和汉式三种风格的建筑,常住僧好几百人,在藏地也影响颇大。附近1公里处即是雅鲁藏布江,江水清澈透明,宽广之极,由于河床与江岸几乎平直,所以在岸上形成众多的大大小小的水塘湖泊,湖水清澈透明,俨然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镜子平铺于大地之上,将天空的湛蓝云彩的白和边上稀疏的垂柳映画在湖面上,遂感天地造化之伟力,不禁叹言? : 天地之大美竟如斯哉 !? 所以每日必往湖边留连一下午,沿着走可以走几十公里以外。寺后亦有一山,山上有一石屋,此屋只有两门不开窗户,古朴神秘。后经了解,是莲花生大士在桑耶寺住持时来此闭关的房子,气场的确非常的强,我们就偶尔来此打坐,眼前偶有黑鹰滑过。那位法师执意晚上要在那里搭帐篷留宿,感受大师的加持力。

? 桑耶寺很大,分别有东南西北四门,以宽广的围墙相连接,且围墙上全部是大小不一的佛塔,绕墙走也就等于是绕佛塔,在佛教的很多经典里(比如浮屠经)都有讲到造塔绕塔之功德不可思议。沿着围墙走一圈有两三公里。

? 每天早晨大概5点多的样子,附近的村民或部分寺内的喇嘛就开始绕着围墙诵经转经了,每个人手上要么是108颗的长念珠要么就是转经筒。偶尔有成群结队的牛羊经过,这里的农家如果养的有牛羊,大部分都是有规模的,浩浩荡荡非常的壮观。我们住在寺南门对面的藏家小旅馆里,中间隔着一条乡村公路。早上听到他们的转经与牛羊声,我们就起床并很快加入他们的队伍。他们都非常的专注虔诚,在这里你会发现宗教完全渗透了人们的生活,浸润了人们的心灵,且宗教生活完全高于世俗生活。这也就不难想象,为什么藏民那么崇敬出家的修行人了。

早闻其名的青朴神山和扎央宗(莲花生大师修行的溶洞,非常奇特壮观,在藏地有很多有关莲花生大师的地方,后世藏人都无比崇敬,其在藏域之无上地位,后世几乎无人可比。)? 也许是出于文化与理性修行之因素,之前对于这两个地方的好奇与兴奋,渐渐回温,淡了下来。说实话我对于这种纯粹受宗教影响而缺乏人文精神浸润的文化本来就没有特别大兴趣,因为那些天在桑耶寺附近也见到了很多类似修苦行的行者,包括寺后山顶上大士闭关的那个石屋,每天都有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一个行者,来到石屋里大拜,静默无语,旁若无人。我们走进屋里,他比划了一下地上的有些拜垫可以坐,因为他上山的时候看我们坐在石屋外边的石阶上,然后又继续拜他的了。于是我们就在他后边的垫子上盘起腿来。我们也知道这就是他的修行方式,他不会汉语我们也不会藏语,也无法深入的沟通什么。据说那两山上的行者大属此类,这使我渐渐对此失去了兴趣,反倒对桑耶寺附近广阔的柳树林湿地与雅鲁藏布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那个法师想徒步去拜访青朴神山和扎央宗的那些修行人,我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我就告诉他来一趟不容易,你就去吧。我们各自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了想了的心愿。

? 也许是造物的溺爱,藏地的自然之美简直就是一份独特的恩赐。雅鲁藏布江宽广之极,边上的沙滩向两边无尽延伸形成湿地,众多大大小小的湖泊池塘坠落其间,这让我又想起了仓央嘉措的那首借白鹤的翅膀飞往理塘的诗。沿着湿地往山的方向走,不几分钟就会来到一大片沙漠区,如果在艳阳高照的时候会酷热至极,这会完全颠覆很多人对于西藏高原寒冷的固有印象,脚下偶尔会看到一些外形甚是奇特的花草小树,当时还从中选了一些准备带回汉地栽种的,比如还魂草,但是后来在山上并没种活,可能山上潮湿的环境与那边的干旱酷热相差太大,植物无法适应,这是后话。也许是降水过于稀少的原因,从山顶往桑耶寺更远的地方看,绝大部分的地方和山都裸漏着,那一大片柳树林想必也是人工造出来的。也许是山体过于庞大的原因,藏地的村落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很远,每天在这地方行走着,你会真切感受到天地之浩瀚,自己的渺小如沧海一粟般。

有几次自己独自一人去寺里走,发现很多建筑的外墙边都种上了格桑花,开的正盛,简直美极了。走进汉藏印三种建筑风格叠加的乌策大殿,有一种震撼。首先,门口的一群年轻僧侣们正在配合着制作坛城,包括一些献祭用的物品,为马上举行的火供做准备,以前在汉地也见过一些藏地的活佛做过这类的法事,但在藏地的寺院再看到这种场景还是有些震撼。上午他们的诵经法会在大殿内举行,僧侣们都有自己固定的座位,他们基本都是盘腿而作,各自面前都摆放着卷折匣子装着的藏语经书。当我走进大殿内,他们用金刚持的念诵方式还是让我震撼的,口部略微张开保持不动,靠舌头的卷动而使腹部的声音倾流而出,此种声音宽阔厚重清静洪亮,极具穿透力,一般人如闻见,会情不自禁的感动落泪。大殿的后侧沿着台阶而上,又是一个独立的殿堂,具体供奉那些已经忘了,中间两尊巨大无比,两侧几尊比之略小,只见塑像上都缠上了很多白色的哈达,加之昏暗深沉的光线,和四处弥漫的藏香味,营造了一种极其神圣庄严的氛围。这时脑海中浮现了诸多过去在世间被烦脑纠缠的画面,有一种想一股脑倾泻大哭出来的冲动,眼泪已在眼眶打转。这时旁边又来了一位大概50多岁的阿姨,她看着看着居然情不自禁的先哭了出来。说实话,这种情状在汉地的寺院我从来没见过。

后来又去了二楼的汉式与三楼的印式殿堂,都是靠一根长长陡峭的木梯相连,记得其中供奉的还有他们派的领袖大宝法王。巨大的殿堂,昏暗空灵,硕大的酥油灯一字排去,形成一种极尽肃穆庄严空寂的意境。从三楼的走廊处往下看,可以俯视整个寺院的建筑格局。? 最后来到供奉绿度母的一个偏殿,绿度母类似藏地的观世音菩萨,所以前来参拜的藏民也是很多的。我在其中参拜并绕了几圈之后,感觉气场非常的柔和舒适,就在门口附近的一个长木椅子上开始打起坐来,整坐以持诵六字大明咒和大悲咒贯穿,感觉与此殿堂甚是相应。坐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后来进出的藏民多了,也觉得我似乎有些怪异,我也就起身离去了。如此,几天之后,我们就坐着去拉萨的长途汽车离开了。至今对于雅鲁藏布江畔的湿地湖泊,和周围的山附近的沙漠仍念想不已,想着也许哪一天还会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