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写,我们的结局

(1)

很多人在学生时代都有一个无话不谈的异性朋友,小凡在我心中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高一刚刚入学的时候,有个不识相的男生给小凡起外号,被她知道了,她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阴沉着脸走到他旁边,拎起一把椅子就是一通招呼。刚刚还挺狂的小男生才过了几分钟就变得鼻青脸肿,腰都直不起来了,不停地求饶。

这一打,她立刻就出了名,从此成就了她高中三年百毒不侵的形象。

第一周,我兴致勃勃地到教室前面看值日表,结果一看,得,出门没看黄历,我竟然和她一组。

一起出门值日的时候,我最大的感触就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话根本就是扯淡,从出门到回教室将近半个小时,我们两个人加一起都不超过三句话,心累。

后来她终于忍不住,先和我聊了起来。我慢慢发现,同学们眼中的灭绝其实还挺有趣的。

有一天我们正扫着地,我问她:“你最喜欢的职业是什么?”

她想了想说:“皇后!”

我问为什么,她说:“你想,有什么职位能比皇后还爽的,你只要把丈夫宰了,立刻就能升一级,变成皇太后。”

我一听这话当时就吓得把扫帚掉在了地上,再一看她,早就笑的直不起腰了。

她总是能用各种各样我想不到的方法和我开玩笑,值日时的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时间一长我们就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那时候我们总觉得值日的时间不太够聊,可是没有手机,平时总是走在一起又怕同学们说闲话,最后她想出一个主意:我们一起出钱,买了一个挺大挺厚的笔记本两个人一起用。我们约定好,两个人轮流写,写好了就在值日的时候交给对方看,对方晚上回家再写,然后再还回来,就像写信一样。

于是我们成功班上唯一一组出门值日还背着书包的值日生,现在想想,活像两个地下工作者。

(2)

那时候每天写的东西无非是一些白天见到的八卦,或者是听过的歌、看过的小说和电视剧什么的,然而对方的回信却成了两个人每天最大的期待。

有一天晚上,我像平时一样趴在宿舍的床上看着她的回信,她说自己已经下决心要减肥了,把自己的锻炼计划写了整整三大段,我正想着怎么鼓励她一下,可是当我读到最后一行,一下子脸就红了:

靠,写信算什么地下工作,我这秘密才是真正的地下工作好不好!你怎么就看出来了?

我在当天的回信上说:“看出来了还不帮帮我啊。”

第二天我也故意不跟她提这事,她拿了笔记本就一脸坏笑地走了。到了晚上,她就给了我回信,只有短短的两行:

于是在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我如愿以偿追到了我的同桌,与此同时,我和小凡的“写信计划”也就这么终止了。她把笔记本留在她那里,说要留做纪念。

(3)

上了大学,大家各奔东西,我的恋情没能经受住异地的考验,开学没多久,她就打电话来说:“我们分手吧。”

我一下慌了神,说:“怎么回事?为什么?”

她说:“我们不合适。“

我连忙说:“不要,我不要分手,我坐火车过来找你,你等我两天!”

她顿了顿,说:“别闹了。”

我说:“别......”

她挂了。

高中毕业,我才有了自己的手机,才刚刚会用手机打电话没多久,它就给我带来了这样的消息。我多么希望我还没有手机,那样这消息就不会来的这么突然,也不会这么不留痕迹。

我去了她所在的城市,找到了她的大学,却最终也没能见到她。我在陌生的城市里跌跌撞撞,我在她大学的操场上狂奔,我走遍她们教学楼的每个角落,我无数次地拿起手机打她的电话,收到的回复永远都是“用户已关机”。

在回来的火车上,我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下来。

结束了?

结束了。

(4)

在路上,有几个朋友打来电话安慰,我接了两个,对付了几句,后来干脆就关机了。回到宿舍楼下,我们宿舍的信箱里多出了一个挺大的包裹,是寄给我的,我拿上楼打开一看,是当年的那个厚厚的笔记本。

从之前终止的地方开始,后面又密密麻麻地写了十几页。里面有倾诉,有安慰,还有和当年风格一样的玩笑话,我一开始还不停地流泪,最后竟被她逗笑了。

我拿起手机,开机,打了她的电话。

“东西我收到了,谢谢你。”

“谢谢就完了?我可是写了一整天呐!你得写好了再给我寄回来。”

“现在都有手机了,打电话多方便。”

“少废话,一个礼拜之内必须寄回来!”

“你这是来安慰人嘛?”

“怎么不是,你自己说,是不是感觉好点了?”

“......”

放下电话,我不敢怠慢,赶紧回了十几页,把自己大学以来的好事坏事都列了一遍,也吐了两大页的苦水,写完之后心情竟然又轻松了不少。

电话打完了毫无痕迹,可是把自己写在纸上,就给了自己一个像外人一样看待自己的机会,看着看着,就释然了。这可能就是小凡想要的效果吧。

(5)

假期同学聚会,她拿着一杯啤酒过来找我,问:“还在失恋呢吗?”

我说:“过去了。”

“有没有再找一个?”

“还没呢,哪有这么快,你呢?”

她一口干了手里的酒,说:“找了一个,分了。”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我也干了面前的酒,说:“加油。”

“你也加油。”

(6)

后来,参加聚会的同学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大家索性就不组织聚会了,都各自约自己要好的朋友。

我觉得这办法挺好,虽然以往聚会都挺热闹,但其实每个人真正想见的人也不多,而我就更特殊了,每次参加聚会,其实也就是为了见一个人而已。所以大四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就约了小凡出来吃东西。

吃到一半,她放下筷子,从包里拿出了当年的笔记本,里面都是当年各种幼稚的想法,时不时还夹杂着有趣的玩笑话,我们饶有兴致地看着。

她被当年的自己逗得花枝乱颤,我说:“让我拿回家好好看看吧。”

她一下子变了脸色,说:“不行,要看就在这儿看,当着我的面看。”

我问:“为什么?”

她不说话了,脸涨得通红,伸手就来抢,可是终究也抢不过我。最后没办法了,就说:“那你明天必须得还给我!”

我连声答应。

(7)

回到家里我就借着灯光一页一页地看,一直到天快亮才看完。我才发现,这个厚厚的本子,马上就要写满了。

在那次她写的十几页上,零零星星地有一些皱起的小块,那是我的泪水留下的痕迹。

这个本子记录了我们的故事,不仅有故事的内容,当时的情感也被它忠实地收录了进来。

本子就要写完,我们的故事也就要结束了吧,当年的时候一天写一页;后来大学四年也就写了几十页;到现在,想要再看看之前的信都不容易了。

(8)

第二天,在她楼下的咖啡厅门口,我把本子还给她。她接过去,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之后眼圈一下子红了,合上本子转身就要走。

我愕然:那一页难道不是空白吗?

我向前两步,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抽出本子,翻到那一页看了起来。

上面写的,是两句歌词。

歌词只写到这里,没有再往下了。下面的纸都皱得不成样子,那是她的泪水留下的痕迹。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无话不谈的伙伴,然而他却已经走得太远了。

不知道是在哪一天,她发现自己的结局就像这首歌一样,于是就想要用这首歌作为结尾,写在两个人的故事的最后。

然而当她提起笔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把这个结尾写完的勇气。她多少次翻到最后一页想要继续写下去,然而直到今天,这一页上除了最开始写下的两句之外,就只是无数滴泪的痕迹。

这大概就是她昨晚不愿意让我带走本子的原因,在我拿走本子之后,她虽然紧张,但也期待着我看到之后的回应,然而笨拙如我竟然没有发现。

可是这是我们两个人***同的故事,结尾怎么能你一个人写呢?

(9)

咖啡厅内亮着温暖的浅黄色灯光,我们面对面坐着,她低头不语,玻璃制的桌面反射出她清秀的脸庞。

我翻到那一页,写道:“这个结尾不太好,我不喜欢。”

我把本子轻轻推到她面前,她看了看,又推了回来。

我又接着写道:“对不起。”

她拿出笔,写道:“晚了。”

“我是笨蛋。”

“你是混蛋。”

“真的不可能了吗?”

“笨蛋,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