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五瓣丁香(散文)
窗下的紫丁香花开了,傍晚闲来无事,站在窗前,欣赏起丁香花来。夕阳的余辉在紫丁香花的表面涂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细嫩的叶柄托着纤细的花瓣,娇小玲珑,傍晚的微风吹过,一簇簇小花朵随树枝轻轻摇摆,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我忽然忆起老家的丁香花。
老家的院子也有一棵紫丁香树。记得在我还上小学期间,一位本家叔叔从甘肃带回两棵小丁香树苗。给老父亲一棵,本家叔叔自已留了一棵。本家叔叔回老家后忙事情,把丁香苗放在房檐下,待发现时已枯死,就只剩下我家的这棵小丁香了。
那时候,我还没见过丁香花,只听本家叔叔说,开紫色小花,很香。老家院子地方有限,父亲把它栽到厨房窗下,或许是因为厨房的烟熏火燎,这棵小丁香树一直萎靡不振。
春天来了,它开始长叶子,很小,一个生长季,枝杆只长几厘米,也不开花。刚开始,父亲有时还浇水,时间长了,也不管了。
父亲加固厨房时还剩许多砖瓦,没地方放,就堆在丁香树周围,把小树挡住,只露出几厘米树梢,时间一久,更没人管了。
记得有一年,我当时上初中,学校离家远,住校。那时还不是双休制,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一早上很早就要上学。
大概是在惊蛰以后,一个星期一的早晨,我背着母亲烙的烙饼,刚要出大门。借着早晨朦胧的晨光,看到厨房窗下,一堆砖瓦后面,有一小串淡紫的小花伸出砖瓦堆。我走近看,是丁香树开花了,紫色的小花,很文静的样子,小花上还挂着露水,想必是前几天下的春雨还挂在上面。
母亲走过来说:“丁香开花了,好呀,真香。”
母亲弯腰边看边说:“老辈人说,在丁香花里找到五瓣花,就能享福,运气好。”
我放下行李,左翻右找,找到的都是四瓣丁香。
过后很快遗忘,当时正上初三,紧张的学习压得我喘不上气。
考上高中,离家更远了,三年的高中生活,很艰辛。周末有时回家,匆匆忙忙,偶尔也看丁香树几眼,一直没有任何印象。
接着考上大学,远走他乡,回到家也是蜓蜓点水,已经忘了老家的丁香树。
工作后,结婚,生子,买房,为生计奔波。直至有一年春天,母亲住在我城里的小家,照看儿子。住了一段时间,在老家的父亲老胃病犯了,母亲着急要回去,我送母亲。
我和母亲乘坐长途中巴车,在村口下车。当我们俩急急忙忙进了自家大门,看见父亲正坐在厨房窗下晒太阳。丁香树周周已被父亲收拾得干干净,丁香树已高过厨房,婆娑的树枝一部分遮住半个厨房,另一部分伸进院子,紫色丁香花招来许多蜜蜂围着花朵嗡嗡叫,我愣在大门里。
从这以后,每年丁香花开,只要有机会,我会和姐姐、姐夫以及爱人回家,有时还带上儿子和外甥、外甥女。
丁香树的东面是高大的围墙,南边是厨房,西边和北边就是院子,院子的地面全是青砖铺地。只要我们回家,天气晴朗,父亲就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并在丁香树下摆好大圆桌。桌上盛放姐姐和我带回来的瓜子、花生、水果和母亲油炸的麻叶等,有时还有母亲做的红薯稠酒,午饭一定是我最爱吃的手工哨子面。
我们聊东说西,父亲不善言谈,偶然插一句,姐姐和爱人忙来忙去。我和姐夫聊各种八卦事情,母亲就坐在我旁边静静地听着,不断地给我俩杯子加开水。
正午偏西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特别舒服。叶柄托着纤细的紫丁香花瓣,一簇簇随树枝轻轻摇摆,姿态优雅而秀丽,芳香袭人。母亲这时一定会对孩子们说起五瓣丁香,儿子和外甥、外甥女一定会在丁香树上下寻找,有时爱人和姐姐也会加入寻找行列,整个院子充满欢声笑语,一直也没人找到过五瓣丁香。有时,本家亲戚们也带着孩子过来,抽烟、喝茶,闲聊村里发生的事情。孩子们在一块嬉笑打闹。我看到,这时,是父母亲最高兴的时候。
后来老父亲过逝,隔了三年多,老母亲也过逝。老母亲年轻时,手巧能绣花做针线活,又低调,村里人家的红白事都请她,在村里人缘好。母亲丧事期间,村里来了许多人烧香叩头。每个乡党进大门,我都要在大门口叩头,以示感谢。到最后,叩得我膝盖疼,站不直腰身,姐姐找来烂棉袄给我腿上绑上,舒服了许多。
由于要招待的人多,帮忙的乡党们在院子挖土灶,丁香树碍事,几个年青人很快把丁香树从根部挖出。我整天昏昏沉沉,发现时,在丁香树的地方,已经是一个大坑,土灶在坑里吐着青烟。
下葬那天,由于乡党多,吃饭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
办完丧事,我在老家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第三天,我早晨醒来,爱人进门说外面下雪了,我很奇怪,现在是十一月底怎么能下雪?我穿衣出门,大片的雪花落到地上就化了,只有房屋顶和麦草垛上全白了。
吃过午饭,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拜访了几位本家亲戚。我就想回城,姐姐还想住几天,要整理父母亲遗留物。我怕姐姐受冻,从外面买了两车蜂窝煤。
搬运堆积好蜂窝煤,怕院子积雪水路滑,我把院子薄薄的雪水扫到下水道。当我扫到围墙墙角,看到被挖出的丁香树被谁当柴烧,没烧完,还剩半截树梢部分躺在雪地,黑黢黢的外表在雪地特别显眼,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年的冬天太冷了,我认为是最冷的冬天。回到城里的家,我就生病住院,十天的住院期间一直断断续续下雪,每次爱人给我送饭,帽子衣服上会有一层薄薄的雪花。
第二年春天,我又想回老家,爱人和姐姐都怕我再伤心生病,力劝不让我回。再次回老家,已是给母亲过三周年。
给母亲过三周年比较简单,大多数时间我都没事,有本家亲戚和姐夫张罗。最后一天中午吃过饭,一切事情都办妥,帮忙的人都走了。
天也很冷,天色昏沉沉,记得还刮着大风。我无其它事情,就用铁锨把厨房外的坑填上。当我把墙角几块砖瓦搬开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棵有五六寸高的丁香树,立在墙角,还有几片发黄的叶子,一副懦弱的样子。我如获至宝把它挖出,用干草包住根部,用报纸整个裹住,带回城。
我在城里住的是一楼,找来一个装修用的铁桶盛满土,给桶底扎了几个洞,把丁香苗种下。这时已临近十二月,又找来一大张无色透明塑料把铁桶罩住,又给四周留了几个小孔,推放到窗下的墙角。
姐姐和我都在城里住,老家的房子里面的东西怕老鼠咬,时间长了就会坏掉,所以东西能送人就送人,不能送人就处理掉,几间房子最后只剩下几件旧家具,房屋和大门全部上锁。
姐姐有几年还在清明节期间给老家的院子种了许多菜,由于无人管,任其生长,基本上都旱死。只有栽的几棵花椒树疯长,姐姐用花椒叶烙饼别有一番风味。
对于父母过逝,特别是母亲过逝,我伤透心,一直走不出来,每次在老家,想起父母亲,心里就难受。我工作忙,身体也不太好,爱人和姐姐也怕我回老家再次伤心生病,所以每年只有清明节让我回老家。姐姐经常回老家,每次回城都要给我谈老家的各种变化,从来不提丁香树。我知道,老家已无丁香树,也没有丁香花,更不会有五瓣丁香了。
爱人几次想给老家再种几棵丁香苗,每次看到我回老家难受的样子,也就罢了。
而城里,我窗外的丁香树长得特别壮,现在有擀面仗粗,每年惊蛰后,花开不断。而且还从旁边长出不少小丁香,我每年都要挖出来送给周围亲戚朋友。
今天,紫色的丁香花又开满树,素装淡雅,内秀而惹人爱。
我忽然来了精神,想对爱人和孩子说说寻找五瓣丁香,几次想开口,又欲言而止。我知道他们这几年绝口不提有关寻找五瓣丁香之事,怕勾起我伤心回忆。
我走出家门,站在窗下的丁香花旁,今年紫丁香花的香味特别浓烈,我有些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