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 风眼

我也很爱落落!哈

晚自习上到9点10分,钟弥准备好笔记本和英语书,猫了腰退到教室后门,对坐在那的值日生打了手势:“去办公室问两道题。”

“……哦,”对方盯着钟弥的眼睛点一下头,“知道了。

教师办公室在另一栋楼,钟弥出了楼梯口走到路灯下,半途踢到棱角的石块,骨碌碌,骨碌碌,声音像认路的小狗,直到停在办公室门前。

开满了日光灯的房间,走廊上映得雪白。

钟弥把右手的书换到左手,敲了敲门,喊一声“报告”。

两个月前升入高二。

教室换了,从原来的一楼搬到三楼,钟弥的好友庞纭纭从那时便开始抱怨个不停,包括唯一是男性的数学老师也被调离,换来教学经验丰富但起码五十出头的老太太,“她的脑袋顶上甚至有快秃斑诶!”庞纭纭不满的嘴巴嘟得像吹气球。

钟弥说:“你得啦。”手里的抹布绞干了扔过去,庞纭纭尖叫一声接下来。两个人就在放学后的厕所间里嬉闹一会儿。

天花板的角落上有蜘蛛悠闲地织网。距离得远,所以那笤帚扫不到。

一两根丝低垂下来不紧不慢地飘。空气也被撩得痒了,好像有一个藏匿起来的喷嚏。

“不过据说马上会来实习的新老师喔。”庞纭纭一边擦着窗台一边说,“刚才在办公室听老黄提起一句。”

老黄是庞纭纭最痛恨的班主任。钟弥一天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倾听好友的控诉。到后期安慰谈不上效果,钟弥只要在庞纭纭一番激动的咒骂后接一句“算了算了”就行。

四十出头,还兼任着学校要务的班主任,这样的身份总是最容易和学生发生冲突。而尽管了解得不详细,但钟弥大体也知道,老师们也需要业绩,也需要评定职称,也有要力争的东西。

“你去做她的干女儿算了。”庞纭纭有时半开玩笑地生气,“既然她也那么喜欢你。”

钟弥笑笑,懒得回答。

即便被朋友说成是更年期的班主任,对自己还是疼爱有加的。钟弥去年获得市三好学生,班主任高兴得像自己女儿的喜事,拉着钟弥的手反复拍着说“真是好”。

况且她出身普通家庭,超市上班的父亲和下岗在家的母亲,也是从几天前开始,街道照顾来一个职位给钟弥的母亲,是上门打扫卫生的小时工,因而最近在饭桌上有些话题变得平常。

“今天我只做了一小时四十分,那家人照样付了两小时的钱。真是不把钞票当回事。”

“妈你到底是要谢他们还是骂他们啊。好难伺候。”钟弥打断她的话。

“这个礼拜在学校过得怎样?”父亲在一旁问。

“没什么,哦,”钟弥想起来,“我们下周要来一位实习老师。”

“男的女的?”母亲接口。

“不知道。”

“不会是那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吧?”

“大概吧,一般都是大学毕业以后来实习的啊。”

“那么年轻,都管不住你们的吧。”做母亲的依然耿耿于怀,“怎么能派这样没经验的人来教课呢。”

“你没必要替女儿担心的,她你还不了解吗。”父亲插话说。

钟弥拿调羹一勺一勺舀拨着碗里的冬瓜片。

父母、亲戚还有老师都认为她是家庭的希望。

一点贫苦又悲情的先天,加上优异而勤奋的后天,很适合被长辈们当成“自强不息”的范本称颂喜爱。

钟弥如同包治百病的药丸,连糖衣都是温和的淡灰色。

九月初的天依然炎热。地表上空气烫皱了一切的轮廓。世界像被太妃糖粘住的牙齿。

下午的班会上,班主任走上讲台,说完本周总结又说到下周计划,这时她的手掌迎向门外:“今天要为同学们介绍一位新老师。”

办公室里总是温暖一些,隔间与隔间中摆的盆栽里开着出色的花朵。钟弥四下张望,没有人在,便决定站在主桌边等一会儿,无聊地那手拨弄花盆。偏巧有一朵迅疾地断了柄,落到地上。还没回过神,身后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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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钟弥时眼睛笑笑。

“我没看见”的意思。

也许还能加上一个语气词。

“我没看见哦。”

章悦拖开凳子坐下来,又看着钟弥问:“今天又有什么问题?”

钟弥把书摊开到折角的一页说:“这个地方。”

“噢,不规则动词的用法……”一边从背后其他老师的办公桌下拉过第二张椅子。

每周两个早晨,章悦与几名学生一起站在校门口值日。

十一月清晨的温度已经在冷空气的前锋中跌去一截。人群里已经能看到薄毛衣的影子。章悦觉得夏天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有学生骑车来,到了门口就规矩地改成下车推行。一边喊着“老师好”。

落着薄雾的早晨,太阳在遥远的地方悄悄出现,日光如同一句要经过几次转达的句子,等到送抵已经打了一半折扣。

身边的两名女生偶尔拦下几人。

“校徽呢?”章悦听见她们问。

就有掀起围巾后同时摆出“瞧见没”的恶作剧似的神情。

夏天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章悦到校报到的第一天气温高达三十五度。人行道上的树被日光烧灼得仿佛绿色的火把。章悦跟着指导自己的班主任往教室走,他抬起手腕按了按额头,却没什么汗水,反而凉丝丝的。

教龄和头衔都有一长串的指导老师似乎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章悦一眼又继续说着:“也不用紧张。像我之前带过的几个人,刚来时都和你差不多的。一开始也没什么做老师的意识,慢慢就会习惯起来,最重要是自己尽快适应。”两人拐上楼梯,“虽然你比那群学生大不了多少,但该拿出师威的时候还是要拿出来。我不反对打成一片,可总得把握好一个度。”

像长辈对晚辈的提醒,不乏严厉地说“那里不准去”。

“我看过你的材料,蛮好的,好好表现,优秀的人我们总是会挽留成为正式职工的。”

提醒之后又不忘跟句泛泛的鼓励。

应着班主任的要求,章悦先等在教室门外,直到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下面让我们欢迎章老师,接下来的四个月里,章老师将在我们班实习。”

“我说呢……”讲到一半时钟弥听见话题突然变得奇怪,她不解地抬起头,看见一旁的实习老师已经站起身。章悦走过去,按熄了最远处的两排日光灯。

“我进来时就这样了。”钟弥说。

“是啊。”脚步声又靠近回来,“很浪漫吧。”

“嗯……”钟弥压着椅子点头。

光线出现了强弱的渐变。屋子像是一只正在倾覆的船,下半沉沉地追进暗色水中。

章悦看见女生坐在灯光里,她身下的凳子扭出细小的吱吱声。

以前的朋友们听说后都直喊“无法想象”。章悦突然变成同学聚会里的主角,被各种声音包围。“章‘老师’啊”、“章‘老师’哟”,善意的玩笑声簇拥着他不见停。也有顺着话题回忆的,直问还记得偷偷抽烟的事吗,中南海牌的,焦油含量零点六;还记得点了鞭炮塞到同桌饭盒里的事吗,搞得人家现在对番茄炒蛋都有阴影;记得学校最漂亮的姑娘吧,记得你失恋时一站一站走了留个地铁站整整三个小时吗。

章悦听到这里一下站起来,连连笑着挥手,“行啦。”

分开时大家依旧不忘保持一致的口径。“章‘老师’,再见哟。”“章‘老师’,保持联系哪。”

满天星的灯串拉在头顶上,一路没完没了。

那天的聚会章悦没怎么喝酒,可脑袋上还是像爬了什么东西,一抽一抽地拿尾巴甩着声音。

但都是暂时的事,当日子往前跑了几轮,章悦也觉得自己习惯了新的称呼。

走进教室站上讲台,从“上课”、“起立”开始,到“同学们好”、“老师好”,顺顺当当的程序。有女生把脸藏在课本后,章悦走过去没收了一只MP3。表情并不凶狠,但记得班主任的叮嘱,所以还是拿出一些要求的语气说:“下课后来一次。”

3 落落-发发看我只是来发发看的= =

然而女生总是用撒娇的嗓音央求回来:“不要啦,老师你还给我嘛……”

先前的聚会中也有人宽慰似的给章悦夹菜,一边说着“很辛苦吧”,“现在的学生麻烦着呢”。没等章悦回答,身旁响起七嘴八舌的声音擅自接口,“他肯定不行啦。”“绝对的。”“被耍得团团转吧。”

“没有的事!章悦只是太温和了——”一直在角落里沉默的某位女性突然插嘴。

随后话题就扭转了方向,众人以发现八卦似的口吻调侃,章悦被退了好几把:

“你到现在还是这么受欢迎啊?!”

那天许多人都喝得微醉了,所以有些纯粹的玩笑话。

像是啤酒里倒出的泡沫,放一阵,自然就会消失。

“章老师,庞纭纭想问,你没有把MP3交给班主任吧。”临走前钟弥合上书本。

“你说这个?”章悦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没啊。怎么了?”

“她怕万一已经在黄老师那里的话,她宁可不要了。”

章悦笑:“不会。让她到我这里来拿吧。”末了又问一句,“有这么怕黄老师吗?”

“其实还好吧。只是黄老师有时候会比较严格和直接一些,不容易让人接受。”钟弥将身下的凳子推还到原位,“那我走了。章老师再见。”

“嗯。路上小心。”

“就这一点点距离啦。”女生笑着。

钟弥是班上的优等生。章悦在到岗那天已经听班主任提起过,当然用的是褒扬口吻:“对了,以后你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找钟弥好了,她是班长,非常能干的。”

章悦“嗯”地点头,一边拿眼睛从电脑上的学生档案里找到对象。

彩色的两寸照。短头发,不知是否拍摄时打光的原因,皮肤不太健康的白。

后来章悦走上讲台第一次说“上课”,第三排里有个女生首先站起来喊“起立”。章悦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照片应该是很早前拍的。现在她头发已经长长了。

十一

英语是主课,每天都有固定一节,有时候下午的自习也由语数外三大科轮流分配,而平日里常常搬张凳子在后排听讲的班主任,到这是则不会出现,教室里的气氛由此软了很多。放磁带的录音机出故障了,女声的对白越念越尖利,最后好像是被人勒住脖子,学生们立刻哄堂笑成一片。

章悦拔下插头把收音机放在旁边,把书本掸了掸笑笑说,“好吧,那就我来读。”

念完一句“今天的衣服是在妇女时装店里买的”,下面甚至打趣地问他“是吗?”

下课后章悦在旁边的卫生间里洗完了手便回来收拾,看见钟弥走上讲台擦黑板,顺便问她:“这个应该送到哪去修?”

钟弥放下板擦:“不知道是总务处还是电教室管……”

趴着窗户吃苹果的庞纭纭回过头来接口:“是电教室——”

钟弥朝朋友“嗯”一声,转过身来看着章悦说“就是了”。

“好……”章悦停了停。

“喔,电教室在旧校舍。”钟弥走到门口,指指操场那边,“从学生会办公室旁的走廊上到二楼。只不过那边有铁门,左边不能走……”她注意到章悦的表情,伸手握住录音机的提把,“要不给我好了。”

“啊不用,”章悦露出确信的笑,“已经记住了。”

“老师,如果下节英语课你没有出现的话,我们会立刻派小分队去搜寻你的。”将苹果吃剩小半个的庞纭纭朝他开着玩笑。

回到办公室里,章悦还没来得及向班主任提起录音机送修的事,对方就催着他把这周的教案送上来接受抽查。

“哎,这是什么……年轻人就是粗枝大叶的。”接过黑色硬壳本的班主任有点皱眉。

“什么?”章悦走近去看。

封面上留着白色的痕迹。班主任拿手一抹:“粉笔灰也不能弄得到处都是呀。”

章悦记得自己是洗过手的,他摊开手掌。

片刻后他想起来,是录音机的提把。

他握住了女生握过的地方。

“喔,还有,明天校长要跟实习老师开个会,记得吧,别迟到啊。”班主任又说。

“嗯。”低下眼睛,看见连裤子口袋边也蹭着一小块白色。

十二

上课铃响过后,走进教室的是班主任。钟弥愣了愣,又朝门外看一眼,随后才反应着迅速喊了一声“起立”。

班主任没解释原因,只说“这堂课我来上”。

钟弥看向一旁的庞纭纭,好友正垮着脸恹恹地把书本摊开,接到钟弥的目光,用力撇了个表示不满的嘴形。

应该也忘记上次开的玩笑了吧。钟弥自己耸个肩,伸手压过书脊。

当然不会是由于迷路而失踪这样玩笑的原因,八成被喊去开会了,学校里多的是这样那样的会议。

但这样的巧合仍然让钟弥觉得有趣,下次碰到的话,也许可以乘机使坏地说“总算生还啦?”。

好像有些没大没小的话。

但私底下,从男生到女生,连称呼也改成“小章”、“小章他呀”、“小章刚才”……和班主任不同,在一些绝不可能的界线上,被放宽出了很大的尺度。

果然年纪上没有相差太多的缘故吗。庞纭纭曾经指着杂志大声说:“小章他戴着的就是这款手表!你们注意到没?”

钟弥想起母亲很早前说的“肯定管不住你们吧”。

十三

周末回到家,父母照例准备了最好的晚饭,钟弥的碗里很快被母亲堆上一块大大的鱼肚皮。

一家人就着电视新闻顺口聊几句。或者听母亲讲讲她帮工的人家的一些八卦事。钟弥对这部分并不热衷,而关于学校的情况总是必然要谈到的。

“下个礼拜你不是要参加演讲比赛吗?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钟弥点点头:“嗯,快了。”

“在哪里比赛,爸爸妈妈也想去看看。”

“在市二中,不过是上午,你们不用上班吗?”

“妈妈可能有空哎。”母亲说。

“那妈你来的话提前告诉我说一声吧。”

临到末尾时,做母亲的还是想起来:“对了,你们那个实习老师,差不多该走了吧?这个学校也真是的,英语这样的主课就让一个大学毕业生来教,真让人担心。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你怎么不说话呀?”

反而一旁的父亲接过话来:“孩子吃鱼的时候你跟她说什么呀,你也是,还提这个。”

的确有跟鱼刺乘人不备时卡在了喉咙里。

钟弥频频压低了声音清嗓子,连吞咽米饭与喝醋这样的土方法也用完了,不适感却像是生了根,从第二天的早晨一直到晚上。

“感冒了么?”

“啊?”

“喝点热水吧。”

“噢,不用……”

但是章悦已经走到饮水机边倒了一杯。

“挺烫的,小心。”

“谢谢老师……”

钟弥接过手后放在桌上。玻璃台版被压出一圈薄薄的水气,晕花了下面的字表。

“等这些试卷批完,就可以放你回去了。”章悦看看时间说。

“嗯……”

“那边作业来得及完成么。”

“没问题。”钟弥将手里完成的一叠卷子放到一边,又探出身子去拿另一卷。

或许是动作太大,袖管眼看要碰翻茶杯,章悦挨过了托了一把女生的手臂。

握着,或是端,又或者是扶。

施加在肘弯下的,都是接触的动词。

仿佛缓了口气似的,钟弥听见他对自己说:“不然可就麻烦啦。”

窗外,风一直撼着玻璃。

夜色与夜色撞出声音,像一群落到网里拼命挣扎的鸟。

十四

有一年夏天,庞纭纭拉着钟弥躲在操场后面的角落里哭了几个小时。庞纭纭和男友在学校餐厅吃饭,正好被班主任撞见她往男友嘴里夹了口鸡蛋,虽然当场没说什么,可班主任还是逮着机会狠狠念了一顿。

“她竟然,她竟然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不知羞耻’……”

钟弥看见一贯爱漂亮的好友拖着很长的鼻涕,心里也有些难过。

下一个周末她跟着庞纭纭一起去了据说非常灵验的寺院。两个女生也拜了佛,出门后两边开着卖小磁糕的店铺。钟弥坐在长凳上问好友许了什么心愿,庞纭纭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感情啦。钟弥忍住笑,跟着被回问到那你许了什么。

“我啊?”原本就是被拖来的,甚至内心也不怎么相信吧,“父母身体健康,还有高考——”

“好啦好啦……”庞纭纭打断她,“我真白痴,明明想也知道了。”

“有时候我觉得你跟小孩似的。”那天回来的路上,庞纭纭对钟弥说,“除了学习外别的全都不考虑。”

“……什么跟什么……“

在外校举行的演讲比赛。学校本着让实习生们获得更多锻炼的目的,指派给章悦领队的任务。章悦带着三名参加比赛的选手乘坐出租车去往目的地。

下了车后钟弥突然想起来,她有些慌张地喊了声“糟糕“。

“怎么了?”同行的选手问她。

“忘了戴手表。”演讲比赛每人一***十二分钟,如果控制不好就会被淘汰,手表是关键的道具,“怎么办……”

一旁已经有人替她喊了过去:“章老师——”

章悦签完到后回来:“怎么?”

“……我忘了戴手表……”钟弥有些窘迫。

“老师的手表能借一下么。”有人提议道。

章悦看着钟弥,忍不住笑她:“你也会忘事呀。”抬手解下表带后递到她面前。

钟弥记起庞纭纭喊过的句子“小章戴的就是这个”,她这才看清“这个”是哪个。

男式表盘在她的手腕上显得非常打,表带边缘附着轻微磨损的痕迹。

灰白色的钢圈还有些微温。

钟弥在后台等待的时候把讲稿摊开在膝盖上。人来人往,她挪着身子朝角落靠了靠。

手腕上的表随动作上上下下地滑落着。抬起胳膊晃一晃,更是朝手肘一个劲地掉下去。钟弥想了想,解下来后调整了一点长度再戴上。

十五

章悦坐在礼堂里,并不是他感兴趣的比赛,所以除了自己学校的部分,其余时间仍然不可避免地撑着眉头假寐一会儿。直到有人在一旁问他“这里没人吧”。章悦睁开眼睛,顺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空位,“没,您可以坐的。”

那个妇女落座后没多久,忽然两手比出喇叭的形状,对台上说了声“小弥加油啊”。

章悦这才注意到轮到钟弥上场了。

没等他开口,旁边就递来喜悦的话头,对他说:“是我女儿哦。四中的。老拿奖了。”

章悦目光移向台中央。

女生的背后垂着厚厚的丝绒大幕,从高处打下来的灯光远远地落在她身旁,像隔着一个反光的玻璃盒子。

比赛结束后钟弥看见自己的母亲。

“哎?妈你昨天不是说来不了吗?”

“别提了,今天我上门去打扫,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八成是临时出去了,害我白跑一趟。”拉过女儿的手时发现,“这是怎么了?”

“啊,没什么。”钟弥把手抽回去,连忙又问,“什么时候到的呢?”

“正好赶上你的,说得真好。”宠爱地拿手拨过女儿耳边的头发,“你爸爸还让我给你带些苹果来,我寄放在门口了。”

女生挽着母亲的动作很亲热。

章悦于是停了脚步,原本预备来通知该走了,但他决定先站下来等一等。手撑住一旁的椅背,复习到空落落的感觉,视线便下意识寻找过去——

钟弥为母亲折过衣领,抬起的手腕上是非常醒目的男式手表。

大概是过于突兀的视觉原因,仿佛被拂到什么的感觉,让章悦不自觉地笑了笑。

“是你妈妈?”回到学校后,章悦问于自己一起走向教师的钟弥。

“哎?”

“之前她就坐在我身边。”

“真的?”

“嗯,很为你骄傲呢。”

“哎,我妈真是……”钟弥很容易便想象出母亲会说些什么,“那她知道老师么……”

“啊我忘了介绍。”章悦想起来。

“噢,那也没关系。对了,手表,”钟弥接下表带,“谢谢。”

下节是英语课,章悦在讲台上翻开书本说“今天我们上第七课”,一边看着讲义一边系上手表。

但出乎他意料的,闭着眼睛也没问题的简单动作却迟迟不能完成。最后他不得不从讲课中停下来查看问题所在——

表带短了一大截,两个衔扣只能挽起一个小圈。

当然戴不上了。

十六

章悦抬起眼睛转向第三排。

坐在那儿的女生也正随其余人一起看着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