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告诉我郁雨君《蓬蓬裙春天的降落》的简介

蓬蓬裙春天降落

不晓得谁,从男生那里搞来一张“高一(7)班女生外号绝密档案”,这下女生堆炸开了。只见她们凑成一团,十几二十几颗心剧烈跳动,眼神交错着跳来跳去,心急慌忙寻找名字,沿着箭头的指向,搜寻属于自己的那个答案。

一张好气派的8开大纸,上面错落布满了她们一个个芳名,读下来读下来,全班女生无一幸免——

秦琅——晴天小猪 身体结实 可爱多多

唐俚俚——泡泡糖 “叭叭叭”有点大嘴巴

梅恬咪——梅超风 动不动施展“九阴白骨爪”,最好别惹她

周春晓——小肉包 个子小小 脂肪一大堆

杜莹——滴铃铃 用宁波话狂读1000遍其名字便可得之.

蔡伶俐——菜花 谁叫她姓“菜”……

宋小瓷也领到一个,她的名字后面,一个箭头指向“土豆”,不过马上被叉叉枪毙,另用粗粗的水笔改成另两个大字:阿婆,且细细例举了理由若干,用的还是文言风格——

阿婆者,毛衣绒衫肥裤子,一年四季黑不溜秋、灰不拉几

阿婆者,嗜好老土食品:无花果、山楂片、盐金枣、桔红糕,含在嘴巴里,咂巴再三,肖似老太

阿婆者,财迷一样攒钱,女生中独此一人也。

一一对号入座,一时间女孩们红脸白脸,几家欢乐几家愁,菜花只恨自己姓蔡,小肉包周春晓当场哭了,秦琅虽然被夸可爱,但结实两字,也让小妮子闷闷不乐了一阵。

宋小瓷却无动于衷,对这个外号想得挺开,任何女人都逃不过做UFO的命运,就是Ugly+Fat+Old(又丑又肥又老),阿婆两字,只不过提前领取,有何不妥。

从此宋小瓷没了,只有一个叫“阿婆”的女生,未老先衰。

当天她踱着脚步回家,远远就听老爸老妈吵得地动山摇,她倒退几步,进了弄堂口的便利店,买了一串鱼丸熬点,小口小口的咬。现在回去,等于撞在火山口上。他们两个谁也不会让谁,一个比一个骄傲。

终于等到“嘭”一声震天响的摔门声,老爸开着摩托车,点火的火箭一样,眨眼蹿出她的视线。

“阿婆”这才回家,轻手轻脚开门,屋里冷锅冷灶,老妈扑在床上,捶着抡着枕头喊:“我干脆死掉好了!”

“阿婆”扶椅子移桌子,把家具一一归位。一边竖起耳朵,在老妈的哭天抢地里迅速搞明原因。原来今天是结婚纪念日,在老妈反复旁敲侧击下,老爸态度很不积极地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饭店。“不给我送花?”老妈很不痛快地责问。老爸随手从桌子上的花瓶拔出一朵塑料玫瑰花,拖长声调说:“给—你!”极度不爽的老妈当场掀翻桌子,老爸一记老拳上去,战火一路蔓延到家,两个人吵得水火不容。

好在这种场面,“阿婆”从小到大司空见惯。所以她不慌不忙淘米,开冰箱拿了鸡蛋、番茄、土豆、葱花。一小时不到,一个搁着蛋炒饭、番茄汤、还有一小碗糖醋土豆丝的托盘放在妈妈床头。“阿婆”特地在土豆丝里多搁一点点醋,能把老妈肚子里的馋虫统统勾出来,果然老妈的眼睛卸开了一条缝。“阿婆”自己吃好收拾好,算算时间差不多,回转到大卧房,托盘里的东西已经解决了七七八八。

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生都会让着女生,比如“阿婆”那英俊的老爸,“阿婆”在杂志上看到一句话——“这年头长得不错的男人都被惯坏了”以后就恍然大悟了。

这年头不是所有的女生都能顺利成长为合格的老婆和妈妈,比如“阿婆”那坏脾气的老妈,46岁的年纪,一直住在16岁的年龄里,不知道老爸早就不吃她那一套。

不是天底下每个女儿,都有向爸妈撒娇的命。比如“阿婆”,遇上一对活宝一样的父母,迅速早熟,自力更生。16岁的“阿婆”安静、乖巧、节俭、能干,会给爸爸熨领带、会帮妈妈钉扣子。

第二天,“阿婆”回家,远远的,听到家里人声鼎沸,她笑着摇摇头,脚步反而加快。

“阿婆”做作业的时候,客厅里的洗牌声潮汐一样一阵阵涌来,“阿婆”不烦,还很欣慰,老妈只要在搓麻将,就说明她一点事也没了。八点多时,“阿婆“淘点冷饭,站在老妈身旁,一边吃一边看,老妈手气不错,大票小票一叠压在桌布下。她吆喝着“阿婆”煮点汤圆给她们当夜点心,“阿婆” 毫不含糊深出手去:一碗10块。

老妈嘴巴里嘀咕“小鬼心太黑”,还是乖乖交钱。

“阿婆”毫不客气抽了一张五十元,返身回屋,取出枕头底下的皮夹,里面装了一叠纸币,一张张面值从小到大,叠得整整齐齐。“阿婆”把五十元加进去,又数了一遍,然后开开心心去厨房烧水煮汤圆。

“阿婆”简直守财奴一个,老妈给的买衣服钱、老爸随手给的零用钱、奶奶给的压岁钱、学校退下的多余点心费,统统省到她的钱包包里。她无数此梦见自己被爸妈推来搡去,没用的包袱一样,自己一个人,惶惶地落泪。渐渐“阿婆”习惯枕着钱夹睡觉,一点点的安全,还有踏实。

2

期中考刚结束,让人有长喘一口气,疯狂大玩一场的欲望。秦琅、梅恬咪、唐俚俚、周春晓、蔡伶俐在来福士商场闲看,底楼正在促销一种五色的眼影:湖绿、粉蓝、 银白、水红、嫩黄, 做成花瓣的形状,漂亮得让她们挪不开脚步。

五个女孩驻足了好久,合伙买了一个。想想,各自衣橱里都有相称色系的衣服,要是一起穿,一起化上妆,一起亮相,效果绝对惊艳。

可是什么样的机会能让她们涂上五色眼影穿上绝配的漂漂衣服一起美丽亮相呢?

“我们搞场露天派对吧,我认识上南中学篮球队的一帮帅哥。”唐俚俚大包大揽,其他几个一听,登时跃跃欲试,兴奋得一塌糊涂。

场地问题,只能依赖周春晓。她家住的是联体别墅,在莘庄,有50平米的大露台。天气好的时候,能够看到满天星星,象谁随手撒了一把碎钻似的,一颗一颗滚来滚去地闪着光。

可小胖子哼哼哈哈的,就是不肯表态,男生封的“小肉包”美称,对她打击不小。

“阿婆!”梅恬咪眉毛一挑,脑子里蹦出一个主意,“让她也来吧。呵呵,有阿婆垫着衬着,我们都没有不漂亮的道理!”

“阿婆”灰仆仆的影子跳到她们面前:头发清汤挂面,发间弥漫着炒菜的油味,灰仆仆的衣裤没有任何线条可言,一年四季黑白灰三色轮转的运动鞋,半旧不新。

五个女生一致鼓掌通过梅恬咪的绝妙建议,她们在春天的大街上打着旋咯咯笑着前进,想象着在新结识的男生面前舞成湖绿、粉蓝、 银白、水红、嫩黄五色“花瓣”,个个迫不及待、心花怒放。

一种矛盾的情绪在女生“阿婆”的心里撞来撞去。

“宋小瓷。”中午梅恬咪清清楚楚叫她名字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请你参加一个活动好不好?” 梅恬咪脸上挂着笑容,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一张香喷喷的小卡片。

“你一定会来的对不对?音乐、可乐、巧克力、还有外校的帅哥,我们都准备好了,准备好好疯狂一下。”“小肉包”周春晓充满希望望着她。

“好多人想来我们还不让呢,女生比例要控制好的。”秦琅、唐俚俚、蔡伶俐异口同声拉长声调,“你不吭声,我们就算你答应啦——”

“阿婆”的奶奶在陕西南路的一个小弄堂口摆了一个蜜饯摊子,把大包的蜜饯拆成小包,两元三元的卖,那些袋袋里钱不多嘴巴又馋的女孩,用少少的钱就可以尝几样的味道。

“阿婆”和奶奶感情最好。老爸老妈闹翻,老爸到奶奶这里避难,整天呼呼大睡,老妈呢,就由“阿婆”负责看管。 她们一老一小,一个是爸爸的避难所,一个是妈妈的救火车,多年来随着那对“欢喜冤家”磕磕绊绊、起起伏伏地过日子,***同语言自然很多。

心神不定的时候,“阿婆”喜欢到奶奶那里去,只要坐在奶奶的小板凳上,帮着奶奶一小包一小包的包着山楂片、无花果、盐金枣、苏州话梅、拷扁橄榄……“阿婆”的情绪就会安静下来,时间都在奶奶那里,好象都停止了流动。

奶奶忙着一两二两地称,然后把可口的各色蜜饯倒在一张张洁白的正方形纸片上,“阿婆”巧手三叠两转,一个个漂亮的三角小纸包就成了。奶奶让“阿婆”也抓点吃吃,“阿婆”从不挑贵的吃,奶奶“小本生意”,赚点零用而已。时间长了,奶奶以为“阿婆“和自己的口味一致,就总包点盐金枣、山楂片什么的塞进乖乖孙女的书包里。

“囡啊,你有心事?”奶奶觉得“阿婆”今天包蜜饯的动作拖泥带水。

“阿婆”慢吞吞说了被邀请参加露天派对的事。

“好主意呀。”奶奶倒是兴致勃勃,“天气暖和了,阳光一好,连我老太婆都想穿得好看一点。”

“我不太想去。”“阿婆”心事重重,“她们一个个都弄得那么漂亮,我什么都不会,到时候,肯定手脚都不晓得往哪里搁。”

奶奶看着她,“我孙女怎么难看了?”她擦干净手,对“阿婆”说,“跟我来。”

当奶奶吃力地打开她的樟木箱,一双乳白色的高跟鞋在她满是褶子的手掌心里亭亭玉立时,“阿婆”有点眩晕,压着精致暗花纹的缎子鞋面纤尘不染,鞋尖和后跟都是封闭式的。 “就出嫁时穿过一回,踩在红地毯上,只走过十几米的路。“奶奶的眼睛在暗幽幽的房间里 女巫一样灼灼发亮,

“穿穿看。”奶奶蹲下来,帮“阿婆”脱下棉袜子,把她的脚小心翼翼装进那双精致又复古的高跟鞋。她把“阿婆”软塌塌的裤脚管挽上去,高跟鞋正好合脚,“阿婆”的足后跟和脚趾都藏在鞋子里,露出一段优美的足弓,宛如琴弦。

“小姑娘只要打扮,没有不漂亮的道理!”奶奶掏出贴身藏着的手绢包,悉悉索索数出一叠大大小小的票子,“拿去,配条好看点的裙子!”

“我有。”“阿婆”连忙摇头,梦中惊醒一样,出得门去转身就跑。

“要买那种裙摆蓬蓬的噢!”奶奶在她身后嘱咐,一边嘀嘀咕咕,“我们小瓷,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么。”

3

军训裙、碎褶裙、大圆裙、牛仔裙、珠片裙、流苏裙、蓬蓬裙……

色彩明艳的花朵、条纹和格子图案……

明亮的白、苹果绿、柠檬黄、浅粉红……

花团锦簇、翩翩绽放的春装里,“百盛百货”犹如盛大的花园。“阿婆”只觉无数色彩的小精灵直往她眼睛、往她心里钻。她晕头转向,脚步迟疑,不知该在哪里停留。她对自己一无所知,几百几千条翻飞的花裙子,最终哪一条会降落到这个茫然无措的女孩身上呢?

终于,“阿婆”在一个模特站定,也许是被模特胸口可爱的图案吸引住了,她短暂得想入非非了一会儿。那是一个细脖子、小眼睛、翘鼻子的卡通女人,穿着蓬蓬的花花裙子,腰细得不可思议……

她被迅速地拉进试衣间,在里面深呼吸,磨蹭许久,在小姐再三催促下,才勉勉强强被拉到外面的大镜子前。

“阿婆”看见里面站着一个奇怪的女生,裙摆在膝盖以上,鼓鼓地蓬着,脚底下,一双蠢头蠢脑的灰色帆布鞋。透过镜子,她瞄见后面有个路过的男生,特地倒退几步,象看西洋景一样盯着她看。“阿婆”憋红了脸,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吧?

“多好看呀。”小姐殷切地帮她整理蓬蓬的裙摆,低低的腰线,粉红的圆点点,糖果一样甜蜜的色彩展开在衣裙之上。

“好、好吧。”六神无主的“阿婆”掏出皮夹,慢慢数出好几张五十的,还有二十的,皮夹顿时瘪下去不少,在抽出的一刹,她心疼地问,“不、不打折么?”

“对不起,新品不打折。”小姐浮出胜利在望的笑容。

“她、她是谁?”下定最后决心以前,“阿婆”指指胸口的那个卡通女人,又问。

小姐塞住了,幸好,一个声音及时插进来——

“大力水手的女朋友‘奥利佛’。”接着换了一种夸张的腔调,模仿卡通片里"奥利佛"大叫,“我的大力水手在哪儿呀?”

就是刚刚镜子里看到的那个男生,现在已经走到她们跟前,XL号格子衬衫,背偌大的双肩包,一看就是那种玩得很转的男生。

小姐被他逗得咯咯笑,“阿婆”却手足无措。

“可惜呀,怎么看也不是美眉。”男生盯着她胸口的那个卡通女人,口气似乎漫不经心,眼角的余光却意味深长扫了她一下,然后扬长而去。

“阿婆“脑子里登时一团混乱,抽出的钱又缩了回去。她一声不吭缩回试衣间脱下衣服,结结巴巴告诉小姐说,“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她落荒而逃,只想逃到一个僻静角落消化那种难堪和不可抑制的自卑。

“喂、喂,奥利佛!”直到听见第三声,“阿婆”才犹犹豫豫转过身来。

就是那个让她在最后一刹改变主意的男生,此刻他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朝着她勾勾手指,阿婆竟然乖乖走过去了。

“跟你商量件事情……”他显得很尴尬很局促很诚恳,神态和刚刚在商厦里有点判若两人。支吾半天,他跟“阿婆”说,他老爹不知去谁家打通宵麻将了,手机也没带,他早上出门忘记带钥匙,今天无家可归了,能否借他点钱吃饭然后找地方住。

“你妈呢?”“阿婆”下意识提出一个问题。

“和我爸离婚好几年了。”说这些话的时候,男生的眼睛始终盯着脚尖。

“阿婆”的心一跳,鼻子酸酸的。自家老妈老爸一干架,老爸离家出走两三天,老妈也赌气去搓通宵麻将,“阿婆”自己做作业自己煮饭吃,只是夜深人静,独自在家的那种恐惧,怎么也克服不了。

眼前的男生比自己更可怜,干脆连自己的家都回不了了。

“阿婆”心甘情愿地把钱掏出来了,买衣服的钱,290元,干干净净,全都掏给他了。

男生她写下了他的姓名家庭地址学校班级座机号码手机号码。他写的是:教育学院附中高一(7)班何塞,地址:汾阳路510弄11号301室……他一定也要“阿婆”留下联系地址,“明天,最晚后天,我一定会还你钱的。我们学校离你们那里不远呀。”

“阿婆”看看何塞的山地车,蛮高级的样子,很信任地点头。

4

第二天上学,老妈还睡着,早上吃“鸡蛋饼”和袋装牛奶的钱,“阿婆”动用了储蓄罐里的“存货”。

到了学校,她们几个已经在“派对热身”,唐俚俚连衣服都带来了,香港名店街搜来的“日本校服”,到时拷贝偶像剧里的女生不走样喔。

见“阿婆”晃在宽大沉闷的衣服,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唐俚俚故意问她,“你不会就穿成这个样子来参加派对吧?”

“阿婆”摇头,有点羞涩地 “昨天我在‘百盛’看到一条裙子……”

她话音未落,五个女生呼啦一下围上来,“买了没有?什么颜色的?带来没有?快给我们看看!”口气既是好奇的,又有点酸酸的。

“阿婆“老实木呐,哪经得起她们狂轰乱炸似地提问,三下两下就把何塞借钱的事情合盘托出。

她们“轰”地笑作一团。“我的大力水手在哪里?他早把你抛到爪哇国去了!”秦琅怪腔怪调。

“‘阿婆’,你真不愧是‘阿婆’。上当啦,这年头遍地是骗子,我有个堂姐谈恋爱还被骗了钱呢……”梅恬咪一脸同情。

“不会的,何塞说话的样子真的象规规矩矩的高中生,他还给我看学生证了。”

“我带你到火车站,5块钱不到,搞定一个!” 梅恬咪老茄茄地扬扬眉毛。

“阿婆”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大人不在家,难道没有邻居、亲戚、同学可以求助嘛?既然在街上求一个陌生人让他这么尴尬,为什么不请求熟悉的人帮忙?”蔡伶俐不愧叫“伶俐”。

“何塞说不定刚从外地转学来呢。”“阿婆”忽然又一脸坚定。

“他说住在汾阳路510弄,不过我记得这条路很短,根本不可能超过300号。”周春晓也提出疑问,她周末常去汾阳路上的音乐学院学长笛。

“那我大概听错了,他好象说的是50弄吧。”“阿婆”象死要面子的傻瓜,涨红脸,找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弱智借口替那个何塞把那些理由编圆喽。

她们笑得更厉害,看 “阿婆”的眼神,好象她已经傻得不可救药。

放学以后,毫不容易等她们几个都走了,“阿婆”一跃而起,跨上自行车飞快地出校门,她决定亲自去实地考察一番。

看见“汾阳路”的路牌,她的心怦怦怦跳得厉害。

“阿婆”放慢蹬车的速度,嘴巴里喃喃叨念着,“不会的、不会的……”眼睛一号号挨个数过去,头几号是几家琴行、20号上海音乐学院、79号工艺美术研究所、不到100弄的地方是家酒吧,再过去不到20米,就到头了,510弄哪里可能存在?

短短的不到200个门牌号的汾阳路,“阿婆”蹬着她那辆老妈淘汰的“凤凰”车,吱吱嘎嘎,打了好几个来回,黄昏的梧桐树影里,一个素色的女生泪光闪闪。

累了,“阿婆”在汾阳路和桃江路交界的普希金像三角花园里坐了一会,直到眼泪完全隐去。

末了,她决定,从哪里跌倒的,再从哪里爬起。

20分钟以后,“阿婆”走进“百盛”旁边的“麦当劳”,她看了半天,“板烧汉堡包”正在促销,买一个送一对炸鸡翅,她难得地决定潇洒地吃上一顿,抚慰自己受伤的心情。“板烧汉堡包”真好味,她三口两口就解决了,“阿婆”越生气饭量越大,这点上,她和妈妈出奇得相似。

啃麦辣鸡翅的时候,鸡肉丝嵌进牙缝,好衰,真像老人家一样了。“阿婆”不停对自己说:好姑娘不生气,小骗子何足挂齿!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窜进她的耳朵。一刹那,“阿婆”的背脊象被通了电,她缓缓转身,看见那个混蛋男生对着桌子上一双崭新帅气的篮球鞋两眼放光,扳着手指和对面的同伴说个不停——

“哈,这下我总算收集齐了四款耐克姚明鞋,姚明四柱一代KT033的红白款、蓝白款去年买了,姚明四柱二代KT04全黑上个月在篮球神州网上订到了。前两天在百盛看到了全白款,这可是我的至爱。你看,它只在细节的地方配上简洁的蓝和红,穿上这样的鞋打球,会不会象发梦一样神奇呢?哪想到,那天付帐的时候,汗,发现钱给人摸了。这下我团团转,不晓得想什么法子好……”

“想什么法子了?”同伴追问。

“反正、反正……最后求人帮了一记忙呗。”那小子含糊其辞。

“阿婆”呼吸越来越急促,把才咬了一口的鸡翅扔在盘子里,她径直走到他们的桌子旁边,新鞋上那个耐克著名的小钩子标记,钩痛了她的眼睛,“我刚刚从汾阳路过来,我数呵数呵数到天边,没有500号,连400号、300号、200号也没有!”

何塞脸色发白,慢慢站起来,他的同伴诧异地看着他俩。

“是不是我的脑门上生来刻着‘弱智’‘好骗’‘傻鸟’这样的标记……?”“阿婆”声音发抖,喉咙发酸,下半截突然没了声音。

她惊慌地看着四周,餐厅里嗡嗡的声音包围了她,所有的人好象都在幸灾乐祸笑她——

“呵呵,弱智!”

“嘿嘿,好骗!”

“哈哈,傻鸟!”

“阿婆”受不了啦,蒙住脸,推了门就发足狂奔。

“宋小瓷,宋小瓷!”混蛋男生居然在后面追,拼命叫她的名字。

追到街角,“阿婆”猛然转身,用尽力气叫:“滚,滚!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你,见到你就让我想起自己到底有多傻!”

到家,老妈老爸都不在,这两天他们重归于好,亲亲热热逛街、跳舞、泡吧,不玩到半夜三更不罢休。

“阿婆”奢侈地放了半缸热水,把自己丢在热水澡里,爆发过后沮丧排山倒海而来——

这么多年来只是逆来顺受,天知道她害怕的东西有多多:害怕爸妈真的离婚,所以乖顺懂事,心事重得象个老太。

害怕同学都不理自己,所以任由她们叫她阿婆阿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害怕被男生多看几眼,就看出她又笨又傻,那个何塞不就是多看了她两眼,害她手足无措,脑子短路,一点也不防备地上了当。

“阿婆”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热气还是眼泪,反正她已经看准自己将来怎么死了,不是被活活骗死,就是骗局被揭穿后被活活气死。

5

何塞有些不认识自己了,原来自己真是那种为了喜欢竟然可以这样不择手段的小人。当时兴冲冲去买心爱的篮球鞋,突然遭窃,身边分文不剩。脑子一片空白之后,就是抓狂、抓狂。当他第一眼看见那个呆头呆脑的女生,脑子里坏坏的灵光一现,好象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是不是我的脑门上生来刻着‘弱智’‘好骗’‘傻鸟’这样的标记……?”何塞耳边一次次轰鸣着这句话,那个女生抖抖的嗓音,受伤的表情,还有那天他同伴说的一句话—— “但愿这世界上,不要从此少了一个善良的女孩。”都让他的心止不住一次次发抖。

他坐卧不安,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要把钱还给她,虽然,这远远不足以弥补对她的伤害。但是,他还可以请求她打他、踢他,甚至咬他都可以,如果、如果那样可以解恨的话。

何塞偷偷来到“阿婆”的学校,站在“阿婆”的教室外面,听到一群女生喈喈呱呱的声音——

“‘阿婆’郁闷 死了,买裙子的钱被骗光了!”一个女生好象很同情。

“她大概发花痴吧,那么容易上男生的当!” 一个女生好象很恶毒。

“我看她已经‘自暴自弃’,这两天穿得更加乱七八糟。”一个女生好象很肯定。

“你说她还会不会来参加明天的派对?”一个女生好象很担心。

“放心,拖也要把她拖去,我就这样跟她说,‘宋小瓷,来吧,机会难得,我们会教你如何在帅哥面前保持头脑清醒,如何防止再中‘美男计’……”一个女生好象很有把握。

“嘘,她来了……”

何塞赶紧躲到走廊的柱子背后,看见宋小瓷真的象个“阿婆”,裹在灰仆仆的衣服里,头发乱糟糟的,肿着眼睛,鼻子发红,踢踢踏踏拖着脚步,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何塞闪电一样跳到她面前,飞快地塞给她一样东西,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婆“从惊谔中醒来,手心里多了一张纸条,上面用粗粗的慌乱的笔迹写着——

求你,明天给我一个机会向你道歉…… PS:我保证不会让你多看一眼讨厌的我。

混蛋何塞

何塞先来到淮海西路上的上海图书馆,他把一样东西放进了底楼大厅的一个自动寄包箱里,手里攥着密码条,走到大门口的台阶上,踱着步,忐忑不安地张望。

终于,一个熟悉得让他心惊的身影映入他眼帘。

他目不斜视地迎上去,和她插肩而过,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他继续往外走,她的手里多了一张密码条。

“阿婆”进了图书馆大厅,打开箱子,她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一个撒满粉色小花的纸袋上,上面搁着一个鼓鼓的信封。

她坐在清风习习的台阶上,悉悉索索展开写得密密麻麻的几页信纸,在春天明媚的阳光里,眯起眼睛,读着道歉、忏悔、祝福纠缠在一起的味道——

在骗你以前,我是这样一个痴心绝对的篮球男生——

喜欢突破上篮时,对手无奈的表情。

喜欢妙传出手时,对手发呆的表情。

喜欢投篮得分时,对手郁闷的表情

当他看见那个天才的姚明在大洋彼岸,左侧底线拿球,脚下迅速移动,摆脱对手,转身,单手进球,完全是奥拉朱旺梦幻搬的步伐和进球方式!!他和康柏中心全场观众一起失声尖叫,他开始梦想那双全世界唯独穿在姚明脚下的篮球鞋,汉语拼音“Yao”和“11”两个篮底银边的标志被醒目地绣在鞋舌上。

他开始收集所有以姚明命名的耐克篮球鞋,省吃俭用,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女生会对一条美丽的裙子相思成灾,那么男生呢,当他面对最梦想的那双鞋子,竟然有了那样龌龊的一个念头……

我的偶像,如果知道有我这样的Fan,肯定也会为我羞愧的。

现在,我还要向你承认,那天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其实,你穿那条裙子,真的很好看,而大力水手的女朋友奥利佛其实也很美眉。美眉不是说你有多么好看的脸蛋,你有多么完美的身材,美眉就是一个女孩,穿着她心仪的新裙子,站在镜子前面,充满甜蜜、轻盈、幻想的那一刹。

穿上这条蓬蓬裙吧,擦掉堆积在你眼里、心上沉沉的灰暗吧,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孩应该被叫作“阿婆”。

我遇见你,我伤害你,最后,我唯愿成全你,成全一个名叫宋小瓷的女孩的所有美丽。

一个只配躲在角落里深深的后悔,远远的看你,永远祝福你的混蛋

上图的卫生间有宽大明亮的镜子。拘谨的她收腹、深呼吸,试着挺起胸脯,把粉色的裙子在身体上全部撑足。她吃力地把灰仆仆的外套塞进包里,就象蜕下一层重重的壳。然后她一点点抬头,踮起脚尖,微微旋转,这时,她清清楚楚看见一个女孩旋出了那块深黑的累赘的影子,可人、娇媚、清新……

春天的大街上,裙裾犹如充气般地向四面蓬开,下摆象小鸟的嘴一样轻轻啄着她的小腿,在5月闪闪的阳光里,她越走越快,把所有的自卑、自责、担心统统甩在身后……

她要赶去穿上奶奶珍藏已久的精致高跟鞋,她要从头到脚、美丽到底

她要赶去参加周春晓家的五月派对,她会擦亮所有人的眼睛:受了一次骗,上了一次当, 最大的“损失”就是从灰头土脑的“阿婆”变成令人耳目一新的美眉宋小瓷。

噢噢,一个女孩从阴冷的冬天悠悠降落到闪闪的春天,印着奥利佛的蓬蓬裙就是她那顶美丽的粉色降落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