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的演化发展和扩散传播的方式和特点

汉语扩散与各地方言的关系

周振鹤、游汝杰所著的《方言与中国文化》一书认为,我国方言的地理分布与通过历史移民而产生语言扩散的关系十分明显。

在我国现代七大汉语方言中,北方方言可以看成是古汉语经过数千年在广大北方地区发展起来的。而其余六大方言却是北方居民在历史上不断南迁逐步形成的。在早期的广大江南地区,主要是古越族的居住地。他们使用的古越语与古汉语相差很远,不能通话。后来,北方的汉人曾有几次大规模的南下,带来不同时期的北方古汉语,分散到江南各地区,于是逐步形成现在彼此明显不同的六大方言。现各方言之间差异究其原因有三:一是北方汉语与南方古越语在彼此接触之前,其内部就有各自的地区性方言;二是北方汉语南下的时间不同,自然汉语本身就不相同;三是南方各方言分别在一定独特环境中发展。

吴语是六大方言中历史最早的一种,大约在周前时南下的北方移民带来的。由于这支移民比当地居民的文化素养好,所以这种语言便在该地形成吴语的基础。经过春秋、战国以及两汉,特别是三国时吴的影响,吴语已经形成一种与中原很不相同的一种方言。虽然吴语发展历史比较悠久,并与中原相距较近,加上经济发展较快,渐居重要地位,同时一直不断地吸收北方来的移民,所以,吴语在形态方面得到发展。而比较原始的吴语特征反而要到受吴语影响的闽语中去找。

湘语形成稍晚于吴语。其来源于古楚语。楚人原居住在中原,殷末大乱时,始迁至今湖北一带。到春秋、战国时代,楚国已发展到包括整个湖南在内的大片地区。南迁的楚人带来了古汉语,经发展演化成古湘语。

粤语开始于秦代。楚国的南疆只到五岭。秦统一六国后,出兵南岭并置南海三郡。为巩固南疆,逐留50万人戍守该地。这些定居下来的人所带来的语言就成为粤语以后发展的基础。

闽语的形成较晚。在西汉后期福建才有行政组织出现。在东汉末,三国、晋初的江南、浙北的移民从陆路和海路分别进入福建西北与沿海地区。因此,最初时的福建方言来自当时吴语。另外,移民路线不同,使福建沿海与西北在语言上的差异至今仍然存在。

赣语与客家语形成最晚。在东晋与南北朝时,来自北方的移民进入赣北、赣中,由他们带来的北方方言形成赣语和客家语的基础。

以上这些方言,直接或间接来自北方方言,而北方方言自身也在演化,并融化北方一些少数民族语言。南方方言虽然主体来自北方方言,但是也吸收当地土著语言。看来,语言的扩散与移民关系很大。我国历史上发生过多次大规模的移民。第一次出现于西晋末延续至南北朝,第二次是唐朝中叶的安史之乱引起的。这两次移民活动使我国北方人口大量南移。移民主要集中在长江沿岸与江西,结果北方方言在荆南地区取代原有方言,使湘语范围缩小,影响减弱;同时,在吴语与湘语接触地带的江西形成新的方言——赣语和客家语。到这时,汉语各方言在全国范围内的宏观格局已基本形成。

在两宋时代,第三次移民使客家话最后形成,并且分散到粤北、闽西南。宋元时,闽南语扩散到潮汕地区,甚至进入雷州半岛与海南岛。明清时,西南官话随流民和屯垦活动进入四川,贵州和云南。可见,从两宋以来,通过移民只是对原方言的地理分布稍作调整,而无大变动。

在清朝时,方言分布变化最大的是北方方言,由于东北与内蒙古的开禁,山东、河北的农民大量向东北、内蒙古迁移进行开垦,以及向西北新疆等地移民,使北方方言的分布范围有了很大变化。

从上述情况看,北方方言范围最大,其内部由于历来变动多,来往交流频繁,内部差异比较小。南方各方言中,湘语内的西南官话与吴语内的下江官话由于和北方官话地域相联,来往交流多,因此保持同步发展,彼此差异不大;而粤语和闽语,由于与北方方言地域相距较远,来往困难,故差异较大;粤语与闽语相比,闽语的形成比较晚,其封闭性也较大。粤语由于交通关系,与北方汉语一直联系较多。因此,粤语在形态上却不如闽语古老。

(三)语言迁移扩散与人口迁移

从英语和汉语都可以看到语言的扩散与人口的迁移及变动关系极大,尤其是与征服者的活动相联系。但是,在历史上,也有由于征服者人口数量少、文化低,结果反而皈依了当地被征服者的语言。我国南北朝时,北魏迁都洛阳后,孝文帝于公元495年下令禁止鲜卑服装,要求鲜卑人改穿汉服;禁止鲜卑话,改说河南洛阳话。清朝入关后,满人与汉人多杂居,满人语言逐渐衰落,现在除黑龙江省爱辉县和富裕县还有少数人能讲满语外,其他地方已完全消失。在芬兰,由于在历史上瑞典人政治、军事势力比较大,芬兰属于瑞典王国,瑞典士兵与移民多居住于芬兰沿海。芬兰脱离瑞典以后,芬兰语逐渐扩展回来,而瑞典语则慢慢撤退,现在在波罗的海沿岸的少数地区留下的瑞典语呈岛状分布。

(四)语言的等级扩散

除迁移扩散外,语言也存在等级扩散现象。例如,在我国的广西壮族自治区,壮语与汉语的分布现象充分说明汉语的等级扩散作用。在较大城市中通用汉语,较小县城通用汉语与壮语,但在农村里通用的是壮语。对壮族人来说,在大小城市居住时间的长短与从事职业状况也决定其熟悉与使用汉语与壮语程度。一般说来,居住在城市中,城市越大,居住时间越长,担任公职的级别越高,所受教育越多,则使用汉语机会越多,熟悉程度也越高,甚至汉语变成其主要语言。在农村干部中,则多是双语并用,在城市办公多用汉语;下农村工作则多用壮语。在词汇上,其等级传播现象亦十分明显。例如,美国的一些俚语,例如stoned(醉鬼)、far out(先锋派人物)、heavy(小偷)。这类俚语先在下层社会使用,而后向上层社会传播。也有一些俚语有先在上层社会流行,到不再使用以后,才从下层社会中消失。另外,也有从年龄方面的等级扩散情况。不同年龄的人的常用词汇并不相同。如北京的“盖了帽”这个俚语(意思是“没法再好了”或“好极了”)只是近十多年来才开始流行的。据调查,说“盖了帽”的俚语的人,其年龄结构是:在30岁以下的人中占54.8%,而在31—50岁人中只占13.7%。可见,在青年人中占多数。这种俚语现正在向年龄较大的人中间传播。

语言扩散也同其他文化现象一样,有时也存在着障碍。例如,加拿大的魁北克省为保持法语传统,抵制英语的传播;在美国西南部靠近墨西哥的一些小学中,儿童在球场说西班牙语受到教师的指责;还有在上层社会、电影、书籍、广播中也抵制某些下层社会用的一些词汇。

(五)语言扩散与民族迁移

从英语与我国语言的扩散过程中,可以看到,语言扩散与民族的迁移关系甚大。在英国,最早迁入的是伊比利亚人,其语言后来被迁入的凯尔特人语言所替代,今天已没有痕迹去追溯伊比利亚人的语言。凯尔特人的语言,后来又被迁入的日尔曼人的语言所替代,凯尔特人的语言只在语言的景观(地名与边缘地区)上被保留下来。这说明早期文化落后,特别是还没有发展到文字阶段的民族,被后来的先进的或人数较多、组织性强的民族征服后,或是语言与其民族一起消失,或者退居到边缘地区的较差环境中保存下来。

语言随着该民族向外迁移而扩散到其他地方,如由于地域的扩大,语言就会在语音、词汇方面出现差异,就有可能出现不同的方言。印欧语系扩散到世界各地形成各种不同的语言。英语的扩散出现英国英语与美国英语等,都说明语言在扩散过程中出现分化,同时在扩散中,语言又在不断地相互交流,吸收其他语言而形成新的方言或语言。

(六)印欧语系与汉语扩散的不同结果

从印欧语系与汉语的扩散中可以看到不同结果。印欧语在扩散中,分化成了不同的语言。可是,汉语形成以后,由于汉族的文化水平较高,并且已形成了完整的文字系统,虽然经过几次大规模的移民活动,但仍与强大的政治、经济中心黄河中下游地区保持着密切联系,所以,语言发生分化只形成方言,而未像印欧语系那样演化成许多不同语言。

与汉语的扩散情况相比,英语由于是拼音文字,尽管出现差异,但差别并不大,加以现代的广播、电视的发展,人员往来接触频繁,彼此语言相通程度较大,可以互相交谈,而汉语由于不是拼音文字,尽管文字相同,各地方言的语音差异比英语的方言要大得多,彼此相通的程度小,甚至无法互相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