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乱看红楼:史湘云嫁给了谁?
这问题似乎有点八卦。我听到过两种意见,一是近期的,说后来嫁了冯紫英。这个决不可能。第五回关于史湘云的“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其词曰: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乐中悲]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说明结局不太好,她情绪上是种怅惘。曲名却显示曾经有乐。乐在何处?“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
当时的社会,我们知道,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由年轻人自主。所以这个应该是两家订亲,成婚以后发现是位才貌仙郎。夫妇相得,故而乐也。但是,这段生活某天也成为往事了。虽然怅惘,但以她性格,仍然宽慰自己: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数就是斗数。此消彼长,指乐极悲生,物极必反。 作者在第一回说得很明白: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 当时尊孔读经,但儒家是唯心主义的:固守已有观念,要求所有人都按他们那套规矩去思想言谈行事。而非根据无限的世界来不断调整自己的认识。所以作者此处会这样说。 我们试按照生活的逻辑,来看待史湘云的婚事。 她其实恐怕不算很靓,大概也就相当于我们现在说的第二眼美女。看第31回,众人讲起关于她的往事,贾母曾说“倒扮上男人好看了。”49回中,众人都笑道:“偏他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他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但以她的个性,为超级帅哥所喜爱,这种可能性很大。
另外,她诗才与钗黛相当,且又更为敏捷。男子若不是才情非凡,哪里能称她的心?再看看冯紫英,这个人在第26、28两回中有描写,他也当得起“才貌仙郎”四字? 另一种几年前听到的,说贾宝玉最后是与史湘云作伴。黛玉亡故,是肯定的了:“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终身误]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终身误,误了谁的终身?应该是宝钗的。《红楼梦》十二支曲子对应十二女。顺序都与稍前的“金钗十二钗正册”相同。但湘云,这时或与丈夫分开了,或者守寡。前者,作为大家正妻和主妇,除了亲友吊庆,能上贾府来么?
后者或在夫家或在娘家,在夫家也就同李纨差不多。即使无子女,按那时习俗,当在族中寻一嗣子抚养。孀妇偶回娘家或有可能,至于跑到贾府来,机会恐怕为零。因当时对寡妇的限制比对未嫁女还要严。 不过她这个估计是从个性分析上来的。才貌仙郎,意为才貌俱佳、高出流俗。有理想或者有梦想。这条宝玉倒是符合。此其一而且湘云带男子气,宝玉带女儿气。此其二他俩一个要人照顾: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说着,眼睛圈儿就红了.(第三十二回)当下安插既定,谁知保龄侯史鼐又迁委了外省大员,不日要带了家眷去上任.贾母因舍不得湘云,便留下他了,接到家中,原要命凤姐儿另设一处与他住.史湘云执意不肯,只要与宝钗一处住,因此就罢了.(第四十九回)一个喜欢照顾人。此其三 另外,命运即性格。书中处处有人物对比。比如同样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林黛玉与史湘云个性就大不同。这是先天的禀性。 研究紫微斗数的,有说史湘云是天同星。我把天同星的个性特点一看,再读读《红楼梦》,感觉说得对。而命宫天同星的,身宫为太阴星。林黛玉就是太阴星。身宫大致相当于西洋占星里的“上升星座”,为幼年所处环境造成的个性,在传统社会中,大约30岁以后代替太阳星座。
书中的社会,短期内没有变革的征兆(所以贾宝玉精神苦闷,没有出路。)我们看史湘云其实也比较弱的。出嫁以后变得象林黛玉似的,恐怕也不是没有可能。(注意第二十二回,她与林黛玉发生不快,两个人的想法如出一辙。)毕竟在娘家是娇客,出嫁以后就不同了。 假设贾宝玉史湘云两人后来有机会一起生活。林黛玉虽亡,贾宝玉思念不置。遇到个性相同的,自然更有触动。再加上本就从小一块玩过,
史湘云问道:“宝玉哥哥不在家么?"宝钗笑道:“他再不想着别人,只想宝兄弟,两个人好憨的.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第三十一回)宝玉也特别喜欢她,从这回结尾部分,到下回开始部分:一时进来归坐,宝玉因笑道:“你该早来,我得了一件好东西,专等你呢。”说着,一面在身上摸掏,掏了半天,呵呀了一声,便问袭人"那个东西你收起来了么?"袭人道:“什么东西?"宝玉道:“前儿得的麒麟。”袭人道:“你天天带在身上的,怎么问我?"宝玉听了,将手一拍说道:“这可丢了,往那里找去!"就要起身自己寻去.湘云听了,方知是他遗落的,便笑问道:“你几时又有了麒麟了?"宝玉道:“前儿好容易得的呢,不知多早晚丢了,我也糊涂了。”湘云笑道:“幸而是顽的东西,还是这么慌张。”说着,将手一撒,"你瞧瞧,是这个不是?"宝玉一见由不得欢喜非常,因说道……不知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三十二回 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
话说宝玉见那麒麟,心中甚是欢喜,便伸手来拿,笑道:“亏你拣着了.你是那里拣的?"史湘云笑道:“幸而是这个,明儿倘或把印也丢了,难道也就罢了不成?"宝玉笑道:“倒是丢了印平常,若丢了这个,我就该死了。”再看第三十七回 宝玉回来,先忙着看了一回海棠,至房内告诉袭人起诗社的事.袭人也把打发宋妈妈与史湘云送东西去的话告诉了宝玉.宝玉听了,拍手道:“偏忘了他.我自觉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你提起来,正要请他去.这诗社里若少了他还有什么意思。”这都快“不思量,自难忘”了,第四十九回, 一时大家散后,进园齐往芦雪庵来,听李纨出题限韵,独不见湘云宝玉二人.黛玉道:“他两个再到不了一处,若到一处,生出多少故事来.这会子一定算计那块鹿肉去了。”正说着,只见李婶也走来看热闹,因问李纨道:“怎么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那样干净清秀,又不少吃的,他两个在那里商议着要吃生肉呢,说的有来有去的.我只不信肉也生吃得的。”众人听了,都笑道:“了不得,快拿了他两个来。”黛玉笑道:“这可是云丫头闹的,我的卦再不错。” 林黛玉,从感情角度,最不放心的倒不是宝钗,而是她史湘云。以第三十二回表现得最明显:原来林黛玉知道史湘云在这里,宝玉又赶来,一定说麒麟的原故.因此心下忖度着,近日宝玉弄来的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ぐ,或鲛帕鸾绦,皆由小物而遂终身.今忽见宝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云也做出那些风流佳事来.因而悄悄走来,见机行事,以察二人之意.本来小时的玩伴,长大了可能成情侣,她与贾宝玉不就是?但宝玉或许有意,湘云却“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并且宝玉一面蹬着靴子,一面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史湘云一边摇着扇子,笑道:“自然你能会宾接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宝玉道:“那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去见的。”湘云笑道:“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警他的好处,他才只要会你。”宝玉道:“罢,罢,我也不敢称雅,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并不愿同这些人往来。”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他,你得赔多少不是呢。”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袭人和湘云都点头笑道:“这原是混帐话." 之所以贾宝玉选择林黛玉而非薛宝钗,这里说得很明白了。也就清楚表明他与史湘云不可能。尽管此处史湘云全是些无心之语,却也表明了她是努力适应当时社会环境的,这与贾宝玉的志趣和人生态度大相径庭。 前边第三十一回,更说了“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其中,史湘云谈了阴阳,当然是人云亦云:天为阳,地为阴;男为阳,女为阴。[可以参看前面的《随笔:说阴阳(之三)》]而贾宝玉呢,第一回就说“无材可去补苍天。”儒家那套关于易经的解释,他打心底里怀疑。对那个社会而言,他是“假宝玉,真顽石。” 这一回前半回作“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关于晴雯的。贾宝玉与晴雯地位悬殊,但观念一致:都具平等意识。可以说她如了贾宝玉心意。所以后面第七十七回,王夫人来到怡红院检查,逐出三人,“袭人知他心内别的还犹可,独有晴雯是第一件大事,”第三十一回,讲晴雯与湘云,一个不屈服于等级社会,一个屈服了。 如此史湘云所嫁,如果一定得是书中提到过的,那只有可能为甄宝玉。一来家世相当,订亲不难。二来他长相、小时个性与贾宝玉一样,只不过他为“真宝玉”,就说后来和史湘云一样屈服于外界压力了,所谓“入世”了。如此,也就有了婚后开始的和谐,以及后来的不和谐。就好像汉成帝先认可遵守儒家礼教的班婕妤,后来却迷上了非淑女的赵飞燕与赵合德。真正症结在于,儒家的一套道德标准本身存在问题,违反人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