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疲惫

如果用18岁来界定成年的话，那我从高三那年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但如果从心智上来判断人是否成年，我觉得我可能才刚刚成年。

那些在学生时代就应该熟知的东西，我在踏入社会开始社畜生活以后才真正理解。

作为一个26的成年人，我仿佛才摸到成年人世界法则的边。

疲惫的成年人，我其实早早已经见识到了，只是当时的我没有发觉。

当我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我见识过身边很多的大人。

我从心底里觉得他们庸俗无趣，他们醉心于生活的柴米油盐，他们只关心粮食和蔬菜。

他们不看动漫不看偶像剧，就爱看各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生活剧。

他们不跳皮筋不踢毽子不打羽毛球，只留恋麻将桌和邻里说道张家长李家短。

他们每天都不知所谓的忙碌着，忙碌着一些“大人的事小孩别管”的事情。

我在他们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少年人的纯真和热情，只有油腻，市侩，刻薄，冷漠，自以为是，他们太无聊了。

他们身上没有热爱和认真生活的模样，只有妥协凑合麻木，那是我曾经嗤之以鼻的，也是我害怕抗拒的。

当时的我没有发觉，也许这些贬义词的背后，是一个个被生活打磨了千万遍的面目模糊的中年人。

疲惫，是成年人世界的常态。

这种疲惫是身心俱疲。

突然想到了高中政治老师。

他性格乐天活泼，70后的人却很显年轻，和学生打成一片，他的课是繁重的高中课业里唯一可以放松的时刻。

至少他在学生面前展现出来的都是积极向上轻松幽默。

高中的某个周末夜晚，天已经黑透了。

我和室友从外面回来，距离学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我们俩迎面遇到了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他走路慢悠悠的，手插在口袋里，拖着一双脚往前走，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疲态。

我当时没有太多注意，只听见我室友和那个男人打了一声招呼说，老师好。

那个男人用一种极为客气疏离的语气淡淡的回了一声，你好。

这个时候我才回头神来，猛然惊觉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我们的政治老师！

就是那个上课总爱和学生开玩笑，时不时和学生一起吐槽一起八卦的政治老师！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没有微笑，甚至透露出一点冷漠。

一句你好，听出了声音里的有气无力，寒暄客套，回应得毫无气力。

此刻的他完全没有课堂上的春风得意，剩下的只有冷漠，客气，疲惫，充满距离。

我很惊讶，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一面。

等他走远了，我还不停地和室友确认，刚刚走过去的是政治老师吗？

很久很久以后，也就是现在，我才明白，当时的他，只不过露出了他课堂下的样子，一个疲惫的成年人的样子。

他没有笑，不是因为他不想笑，是因为他笑不出来。

疲惫到做不出情绪的回应。

很不幸的，时隔多年以后，我也理解了这种感觉。

这种荒芜的疲惫感。

我们都觉得他平易近人，是可以和学生做朋友的老师，但也发现他身上总带着一种讨好，他很在意学生的看法，想做一个反传统模式的老师，但是又非常拧巴，自卑又自负。

他想法很多，情绪很多，全都表露在脸上，很真实的一个人。同时他也很脆弱，我没有在其他老师身上见过这种脆弱。

他当着学生的面说，他交朋友，只交对他有用的朋友。

我当时很不能接受这种观点，我觉得他在我心里的形象倒塌了，即使现在我也不认同这种观点。

同时我也觉得他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现实势利。

人本身就是很矛盾的啊。

但我想，当他一个人走在路上，不用在意谁的感受，不用给谁情绪回应，不用打起精神社交，不用装出一副永远很快乐的样子，应该也是放松享受着这一刻的。

人有疲惫的权利，也是一种幸福。没有人可以永远快乐满足，起起伏伏而已。

时隔多年，我终于开始理解那些我不能理解的。